猛地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达尼兹捏着衣襟的双手僵在身旁,缓缓转过身去,看向客厅的大门。
那里原本还开着的门已被关上,一位身穿灰色朴素长裙的金发年轻女士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是昨晚那个大闹“飞鱼与酒”的女人……她居然也在白玛瑙号上?跟她一起的那个家伙肯定也在这里!
达尼兹瞬间记起这张漂亮的脸,又想到那个戴黑色礼帽,能变成自己样貌的风衣男子,想到了那仿佛要一口吞噬他的诡异“饥饿感”……
等等,我被代罚者发现,不会是因为那个男人变成我的样子干了什么坏事吧?
他瞬间有所明悟。
这时候,就应该从窗户跳出去,白玛瑙号还没开远,很快就能游到岸上,哪怕那里有一整队代罚者,我也有信心跟他们捉迷藏……又或者直接游到其他船只上,混进旅客之中,随便去哪都行……
达尼兹脑海中冒出数个念头,双手抬起又放下,但最终,这位“烈焰”平复了心中的火焰,单手抚胸,微微欠身,嘴角挤出一个他认为最帅的笑容。
“上午好,美丽的女士,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这一刻,达尼兹对“冰山中将”艾德雯娜在船员之间开展的礼仪课程心怀万分感激。
“是吗?那他呢?”
门口的女士轻声问道。
他?谁?
达尼兹刚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对方,就见到两人之间冒出一团黑色的火焰,刹那间,拳头大小的火焰轰然爆开,内里的明黄色涌出,勾勒出一道略显消瘦的人影。
格尔曼·斯帕罗自烈焰之中登场。
……
“为什么上船?”
“去罗思德群岛,拜亚姆。”
“去那里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这狗屎家伙假扮我到处乱窜害我被代罚者追了一晚上只能偷偷买票坐船离开吗?
“假期结束了,我去等待船长的命令,或许会有新的任务。”
看着眼前神色淡漠的克莱恩,达尼兹挤出笑容,找出了一个并不能算是错的理由,他发电报给拜亚姆的联络人后,确实准备提前结束休假,可被代罚者撵走却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叮——”
克莱恩迅速抛了个硬币确认达尼兹并未说谎,在对方被飞舞的硬币吸引目光时,板着脸点了点头。
“除了吃饭,不要离开房间。”
他低声吩咐道。
为什么?凭什么?
达尼兹感觉自己就快要爆炸了。
仍然靠在门边的女士虽然一直露出让人暖心的微笑,但面前的男性却始终散发出淡淡的“饥饿感”,傲慢的话语,淡漠的眼神总能让达尼兹回忆起昨天晚上的相遇。
打不过,肯定打不过……
“好的。”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回答道,只觉得买到白玛瑙号的船票是他今年犯的最大的错误。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订了一套一等舱的房间,而非连盥洗室都要共享的二等舱,一直待在房间中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受。
如此安慰着自己,达尼兹看着克莱恩走到了客厅门边,那名年轻女士却缓缓踱步过来,微笑着说道:
“你的一撮头发,一管鲜血。”
“啊?”
达尼兹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在神秘学中,身体的任何部分,哪怕是一滴血、一根头发,都是极其重要的媒介,能让人追踪到伱的位置,甚至直接施展某些恶毒的诅咒。”
他想起兼职全船海盗的“老师”的艾德雯娜说过的话,内心突然窜出一股凉意。
毫无疑问,对方索要血液和毛发,目的是为了随时追踪自己,甚至隔空施展某些置人于死地的诅咒。
他们根本不相信我,仍然认为我上船有其他目的,比如当做内应,配合其他海盗船劫持白玛瑙号,又或者在船底凿出大洞,直接弄沉这艘客船!
我刚才怎么还觉得她漂亮,觉得她的微笑暖心?
狗屎!
达尼兹火冒三丈,猛地拔出自己腰间的匕首,紧握把柄,手背鼓出了青筋。
而后,他揭开自己头上的假发,小心翼翼地割了一撮金发,递给面前的女士。
“这样够了吗?”他强笑着问道。
————
“你相信这个‘烈焰’达尼兹吗?”
走出312房,安吉尔看着手中玻璃瓶里有些暗红的血液,低声说道。 她顺手召唤来一缕无形丝线,缠绕住小巧的玻璃瓶,利用冰霜之力让其温度骤降,表面结霜,这能更久地保存这些血液,威慑作为人质的达尼兹。
“占卜提示他没有说谎,也许他真是被港口的海军或代罚者追逐,所以准备坐船跑路。但我们还是要小心,我会随时紧盯他的。”
克莱恩捻了捻手中那撮金色短发,将它们放入一个烟盒中,利用这些头发,他能随时追踪达尼兹的动向,在他试图逃跑时及时发现。
就是他住在我们隔壁,总感觉有些不方便……安吉尔有些惆怅地想着,和克莱恩一同往餐厅方向走去,路过305房时,房门正好打开,丹顿那穿着童版燕尾服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身后是推着他往前走的堂娜。
见到安吉尔与克莱恩,姐弟俩同时露出欣喜的神色,堂娜反手关上了门,拦在安吉尔身前,兴奋地看向她说道:
“安吉莉卡姐姐,斯帕罗叔叔,昨天那个巨大的骷髅是什么呀?”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
“我绝对没有告诉其他人,唔,只有丹顿知道,他也看到了,但是没敢说。”
一旁的小男孩抿着嘴点了点头,脸上同样是好奇和兴奋掺杂的表情,看来昨天晚上姐弟两人已经在互相交流中摆脱了恐惧,只剩下对白骨信使的探索欲望。
“那只是个信使而已,帮远方的其他人送信给斯帕罗,叔叔。”
见克莱恩为了维持人设不太愿意开口交流,安吉尔主动弯下腰看着丹顿解释着,在说到“叔叔”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信使……”丹顿重复着这个词。
“就是邮差,每天给爸爸送报纸和各种账单的人,”堂娜拍着弟弟的头解释着,而后语调一转,“我们也能拥有这样的信使吗?”
我都只见过两个信使,而它们都不属于我……安吉尔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笑容,求助般看向克莱恩,后者表情平静,淡然地回答道:
“这很看运气,也许你们有机会遇到独属于你们的信使。”
这番话成功勾起了姐弟俩的希望,这从他们愈发明亮的眼睛中就能看出来。
“可是,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有克里维斯叔叔都看不到它呢?当时甲板上也有不少人,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很快,好奇宝宝堂娜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如果你把买来的腌肉分给他们吃,那恐怕全船人都会陷入对巨大白骨信使的恐慌之中……
安吉尔脑中闪过正确的答案,但她只是微笑着回答:
“只有心灵纯净的孩子才能看到。”
我可不是孩子了——堂娜嘀咕着,但脸上明显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
几人来到一等舱的专属餐厅,现在并非午饭时间,但餐厅仍会供应各种糕点与咖啡、果汁,是旅客们除了娱乐室外最常的去处。
安吉尔在这遇到了艾尔兰船长,后者端着咖啡看向船尾远去的达米尔岛,不知在想着什么,待安吉尔主动打了招呼后才将视线投向这边。
“上午好,两位,”他举着咖啡杯打了个招呼,“昨晚‘白鲨’的人没找你们麻烦吧?”
“离开酒吧后,我们就回到白玛瑙号上了。”安吉尔回答道,立即反应过来艾尔兰这么问的原因,“他们找上你了?”
“呵,那家伙觉得丢了面子,要双倍赔偿,那堆劣质酒,给我我都不会喝,更何况是他的人先挑事,”艾尔兰对汉密尔顿的威胁嗤之以鼻,“总之我们谈妥了,我昨晚手气不错,赢了十多镑,多给了两镑小费把他打发了。”
打伤两个守卫,一名酒保,砸了一架子哪怕是劣质的酒,只要了两镑赔偿,看来船长自身的名望也起了不少威慑作用……安吉尔思索着,微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
艾尔兰又一次举起咖啡杯算是回应。
“船长!”
就在此时,一名船员面露惊慌地从下方甲板攀梯上来,本想继续高呼,但看到餐厅内有不少人,又凑到艾尔兰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安吉尔隐约听到“海盗船”、“红骷髅”等字眼。
不少在餐厅内打发时间的乘客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凑了过来,艾尔兰见状,正色对大家说道:
“不用惊慌,远处有一艘海盗船,我的白玛瑙号火力十足,船员训练有素,完全不用惧怕他们。
“请大家有序离开餐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窗户,等候好消息。我可不希望等打退了海盗之后,发现没人伤在海盗手中,却自己摔伤挤伤了好几个。”
他试图活跃气氛的话语并没有逗起任何笑声,乘客们在船员的组织下迅速离开,返回各自的套间,安吉尔和克莱恩也跟着回到一等舱处,但他们没有去310室,而是径直来到隔壁的312室。
打开没锁的房门,两人惊讶地看到“烈焰”达尼兹并没有逃走或准备负隅顽抗,而是举着一个小巧的单筒望远镜,看向窗外,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焦急。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立即回过头来。
“我如果说,这艘海盗船跟我没关系,你们会信吗?”
见安吉尔从兜里拿出那支装着自己鲜血的玻璃瓶,达尼兹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窗户外,一艘巨大的海盗船出现在海平面上,喷吐着浓烟快速接近白玛瑙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