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

  甚至于,莫愁落入溟河,他连尸骨都没捞着。

  怎么办?回去怎么跟岳母交待?只要一想起这个问题,方栩诚就害怕。

  这个岳母,从来就不喜欢他,要不是莫愁坚持,根本不会答应让他们成亲。这些年,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讨得她的欢心。

  要是她知道莫愁死在这里,会怎么对自己?她会不会杀了自己给莫愁陪葬?

  路边的小酒馆里,方栩诚抱住脑袋,头疼欲裂。

  自从攀上胡二娘母女,他实在太春风得意,完全不敢想象失去以后的日子。

  “方兄何必烦恼,怕她迁怒于你,那你就给她一个恨的对象,不就好了?”

  方栩诚抬起头,看到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此人是他在战场认识的,又意外在小酒馆重逢,看到他孤身一人,问了问境况,很是为他惋惜。

  “恨的对象?”方栩诚不解。

  “对啊!你告诉泰水大人,令夫人为人所害,她自然就会专心为女报仇,不会找你的麻烦。你与她同仇敌忾,说不准她还会把衣钵传给你。”

  方栩诚眼睛一亮:“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他心思稍定,又开始犯愁:“我到哪里编个仇人?我岳母是化神修士,叫她找到人一问,不就全知道了?”

  “所以,你要说一个她找不到的人。”

  “谁?”

  “自然是在此战中失了踪,名头又极响亮的——无极宗凌仙君!”

  凌步非猛然睁开眼,从方栩诚魂魄里搜得的记忆历历在目。

  “这是什么?”他喃喃念着,转头去看白梦今。

  掌下,方栩诚的惨叫声逐渐低了下去,终于彻底失去声息。

  胡二娘的情况也很不好,她中毒又重伤,刚把毒逼出一点点,就强行动手,再次复发。

  她倒下去,嘴唇脸色迅速发青,眼皮颤个不停,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

  凌步非暂时将搜魂之事放下,去扶胡二娘:“前辈!前辈!”

  白梦今摸了摸她的脉门,脸色沉重:“来不及了,毒素入了心脉,连元神也……”

  “阿愁……”弥留之际,胡二娘念着女儿的名字,眼角含泪,“娘为你报仇了……”

  凌步非一声叹息,被她勾起了些许愁思。胡二娘爱女之心,着实叫人泪目。他的母亲也是这般,情愿舍了自己性命,也要让他活下去。

  白梦今略一思忖,低下身问:“前辈,你的肉身已经不能要了,但此时抽出元神,还可转修阴法,你愿意吗?”

  胡二娘眼神已经涣散,脑子也不太转得动了:“什么……”

  白梦今换了个方法跟她沟通:“你的女儿莫愁姑娘只是落入了溟河,还不能确定她的死讯。据说凌仙君也落入了溟河,我们少宗主将来一定会去查访父亲的下落,你要不要一起?”

  “溟河……”胡二娘慢慢理解了她的意思,激动地点头,“好,我跟你们一起……我要去溟河看个究竟……”

  白梦今点点头,抬手一抖,打开了阴阳伞。

  “来,握住我的手,让你的元神慢慢出来。”

  “好……”    阴阳伞转动起来,白与黑交替轮转,阴与阳在此循环。胡二娘的元神从她的身体里抽出,化为一道轻烟,顺着伞柄融入其中。

  地上的胡二娘闭上眼睛,彻底失去生命。

  白梦今放开她逐渐冷却的手,收起阴阳伞。

  她长出一口气,转过头,发现凌步非一直盯着自己。

  “干嘛?”

  “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经历过这个晚上,他要是相信她仅仅只是顾氏传人,那就是脑门被驴踢了。

  回想几个时辰前,他们三人被困在坟中,一个修为尽失的化神,一个不能修炼的废人,一个奇遇得来的金丹,对上元婴和他若干手下,几乎没有活路。

  运气好,在坟中多耗些时间,等无极宗的人发现他们。又或者,胡二娘逼出体内的毒,恢复些许修为,再与方栩诚一战。

  可她想出了什么主意?她说,谷中有胡二娘平日布下的禁制,只要再稍稍做些勾连,就能形成一座大阵。

  于是,趁着方栩诚搜谷的时间,她东画一个阵,西贴一张符,就这么反客为主,把方栩诚骗到阵中来了。

  然后,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她帮他把镇魔鼎唤出来,与阵法连在一起,作为阵眼核心。

  再接着,他们假扮莫愁和胡二娘,一步步挑动方栩诚的情绪,引他出手。那些雷法放出来,大部分被阵法所消耗,有镇魔鼎这个神器在,足以压阵。

  就这样,等到阵法破去,方栩诚已经没剩多少法力,被算计到死了。

  凌步非把整件事想了一遍,后背都发凉了。

  阵法大才他不是没见过,工于心计的人无极宗多得是,但能把两者结合得这么好,她却是第一个。

  “所以呢?”白梦今扬眉。

  “你不觉得应该对我坦白吗?怎么说也是要做夫妻的。”

  白梦今转头看了看:“在这儿?”

  好吧,现在山谷里一片狼藉,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凌步非还想说什么,被她打断了。

  “嘘!有人来了。”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太阳跳出地平线。

  朝霞中,数道遁光飞来,落在这座无名山谷内。

  第一个出现的,是个身材高挑眉目疏朗的女修。

  法术都已经在酝酿了,眼前所见却让她愣了一下。

  “少宗主?”

  凌步非懒洋洋地应了声。

  “你没事?人死了?”

  这两个问题让凌步非翻了个白眼:“你不是看到了吗?”

  其他人陆陆续续抵达,看到眼前情形,大家满脑袋都是问号。

  什么情况啊?不是在斗法吗?怎么都死了?两个人质倒是看起来好好的,神采奕奕,一点皮肉伤都没有的样子。到底谁是绑架犯,谁是人质啊……

  直到百里序赶到,欣喜地喊了一声,冲上来打破了沉默:“公子!您没事吧?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