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姐姐。”

  晏紫急了。

  她倒不是担心许舒吃亏,只是不想再给许舒添麻烦。

  秦冰拍拍晏紫,“别管他,这家伙就像哪个三流作者写出来的小说主角,一天不折腾事儿,那三流作者就担心观众们没乐子看,管不住的。”

  “你是何人?”

  “不知轻重!”

  “费老,我听您说过,此子虽补上了春风又绿江南岸,如此轻佻,实非我辈中人。”

  “今日是姜监正作局,欢迎远方来的孟先生,小兄弟若是不乐意在此间待了,还请楼下安坐。”

  “…………”

  自古,有美人的地方,就少不得护花使者。

  张了了的艳名和才名,并非三两日聚成,拥趸众多。

  许舒才不轻不重地鄙薄一句,立时引来群群嘲。

  费老也觉尴尬,转头看向秦冰,希望秦冰打个转圜。

  秦冰面带微笑,静立不动。

  “诸君都是名流,岂可吵吵嚷嚷。”

  说罢,他高声道,“敢问此间主人何在?”

  立在姜监正身旁的身着宝蓝色团衫的富态中年笑道,“鄙人聂明翰,忝为此间东家,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能在曲江亭开这么个名震东都的仙缘居,聂明翰自然不是寻常人物。

  许舒指着大厅中央的两个条幅道,“此等粗鄙之句,岂可挂在此等堂皇富丽所在,未免贻笑大方。”

  此话一出,仿若引动惊雷,全场剧震,便连费老也冷了脸。

  张了了尖声道,“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此乃横流君的名句,连议政们都为之激赏。

  此条幅,乃是聂老板重金请大书家刘启东先生写的,自挂上这仙缘居以来,吟赏的贵人络绎不绝,你怎敢如此诋毁?”

  “费老,今日便是得罪您老,我也要求将此獠驱逐出去。”

  “多少年都未出此等警世名句,宵小之辈岂敢妄评。”

  众论如一,姜监正也面现不耐烦之色,正要赶人,张了了冷声道,“许依依,你面带讥笑,可是我等说得不对?”

  晏紫才艺双绝,才在东都演艺圈中冒头,便闯出好大名声,让张了了感受到了切切实实的危险。

  此时有机会,不将晏紫踩入尘埃,更待何时?
  晏紫道,“我只是微笑,何来讥笑。”

  张了了哼道,“当此义愤之时,你笑什么,可是读不懂横流君诗句中的忧国忧民之心?”

  晏紫轻声道,“高阁垂裳调鼎时,可怜天下有微词。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晏紫吟咏方罢,众人皆面现惊愕,心弦牵引之下,大厅中曲水池中,顿时喷涌如泉,中央的铜柱发出微微鸣响。

  霎时,曲江上炸出上百朵炫丽的焰火,一时间,无数游人驻足观赏,江面上的画舫也齐奏昂扬曲调。

  “这,这是全诗?”

  “从不曾听闻,敢问姑娘从何听来?”

  “不虚此行,孟某此来仙缘居,能听全此诗,不虚此行啊。”

  霎时间,晏紫成了全场焦点,张了了气得险些咬碎银牙。

  姜副监正道,“敢问姑娘和横流君怎么称呼?”    晏紫道,“监正无须问我,作此诗者正在诸位眼前。”

  正气歌和“横流”两句,正是许舒借晏紫之口,传播出去的。

  事后,晏紫问过许舒“横流”二句,有无全诗。

  许舒张口道出,晏紫便记下了,没想到用在此处了。

  却说晏紫话音方落,霎时,数十双眼目皆朝许舒看去,便是再傻的人,也知道晏紫口中的横流君,指的是谁。

  “春风又绿江南岸!”

  费老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除了春风又绿江南岸,更有何人。”

  许舒拱手道,“费老谬赞了,也当不得诸位赞誉,聂老板,此等拙作,登不得大雅之堂,见笑见笑。”

  聂明翰喜道,“先前我只道是哪里来的浪人,敢胡乱评价横流君的大作,没想到却是横流君当面自谦。

  横流君既来,今日之会,才盛矣,极矣。”

  孟郊拱手道,“大秦自古重诗文,古今才子,多如过江之鲫,名句代代传,至今已被道尽。

  没想到远来东都,先闻正气歌,后闻此诗句,真令孟某耳目一新,神魂俱醉。”

  许舒摆手,“孟先生言重了,诸位,我本和二位小姐来此夜游,适逢其会,已是叨扰了。

  诸君且乐,许某告辞。”

  这档口,许舒哪里走得脱,众人纷纷相劝,聂明翰干脆使个眼色,着侍者将大门封闭。

  “惯会作怪。”

  秦冰腹诽。

  她多了解许舒,知道这家伙目的未达,哪里肯走。

  许舒才半推半就坐下,张了了起身冲他福了一福,“久仰横流君大名,小女子才疏学浅,陋作自然不敢当横流君一笑,还请横流君大展诗才,让小女子这后学末进长长见识。”

  张了了始终记着许舒适才下她面子的点评,她自知当许舒亮出横流君的身份后,不会再有替她出头。

  但她傲气惯了,便是大名鼎鼎的横流君,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任你横流君才华再高,即兴作诗,又岂能指物作诗,张口就是名句。

  只要所作称不得名篇,她便有的是法子扳回一局。

  张了了这相请,立时引得众人附和。

  横流君名气再大,他们留许舒在此,终归是想见识见识横流君的诗才,为今日之会添光加彩,传出去,也是各人极好的谈资。

  许舒道,“许某并无捷才,贸然吟咏,只怕贻笑大方,倒是许依依小姐,才华横溢,诸位若是逼我,我只能请她代作。”

  霎时,众人皆朝晏紫看去。

  “想不到许小姐竟有此等才华,既如此,还请许小姐一展诗才。”

  “前有张了了,后有许依依,我大周诗国更增艳色。”

  “……”

  许舒如此推崇,晏紫一时被架了起来,她并不慌张。

  从一开始,许舒掺和进这集会,她便知道许舒是在为自己铺路。

  早在春申时,她矫饰容颜,经营白马书寓,干得就是和文士名流诗文唱和,迎来送往的活计。

  这样的场合,她并不怯场,张了了适才所作的诗句,她自忖换自己来,只会做的更好。

  此刻,许舒替她将台搭好了,她便不再忸怩,阔步上前,正待吟诵,张了了端来一个竹筒,轻轻摇晃,“许妹妹,既是横流君都推崇的才女,自不能将早作好的诗句,拿来应付大伙儿。

  真正的才女,都是指物作诗立就,相信这对许妹妹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