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苦主举家逃走。

  人走了,房子还在,陶达索性搬进去,强占了人家的房子。

  红豆和黄豆就是在这处房子里找到他的。

  王大毛和陶达全都被带了回来,周沧岳当着几万将士的面,重新颁布军令。

  军令一早就有,是他从苒军那里一字不差硬搬过来的。

  然而,有是一回事,实施就是另一回事了。

  “即日起,凡虎威军将士,必须遵守此军令!”

  “即日起,丐帮帮众,凡入伍者必须遵守此军令,各堂主有视军令如无物者,有瞒报者,均按军法处置!”

  “王大毛、陶达二人违反军令,残害欺凌百姓,按军令当斩,头颅悬挂三日,以儆效尤!”

  “陈光,许四建监管不严,造成大错,各处四十军棍,罚一年俸禄。”

  王大毛和陶达在被押解回来的路上还和白狗他们称兄道弟,不是打两下让帮主消消气就翻篇了吗?

  “帮主,你不能杀我们啊,我们从你还是个小不点时就跟着你了,帮主,帮主!”

  “帮主,饶我一次吧,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陈光和许四建同样脸色大变,他们万万没想到,帮主不但要砍了王大毛和陶达,而且还要连他们一起罚。

  两人想求情,但是刚一抬头,便对上周沧岳冷如寒潭的眸子,二人全都打了一个寒颤。

  这样的眼神,他们从未见过。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后悔。

  是的,他们后悔了。

  他们跟着帮主一路走来,从花子军到虎威军,从豫地到两湖,他们怎么忘了,现在台上那位不是黑妹了,他是周沧岳。

  他也不只是叫花子头,他是坐拥千军万马的虎威军大元帅!
  二人全都惊出一身冷汗,是他们糊涂了。

  二人二话不说,扒了衣裳,咬着牙受了四十军棍。

  王大毛和陶达已经被绑上高台,两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知道求饶没用了,只能咬着牙高声喊道:“老子十八年后又一条好汉,兄弟们,等着我!”

  周沧岳:“到了下面别说自己是虎威军,也别说自己是丐帮的,这里没有你们的兄弟,虎威军和丐帮没有你们这样的畜生。”

  王大毛和陶达一怔,忽然明白这是把他们开除出丐帮了,两人忽然就安静了。

  虎头刀闪过,两颗人头落地。

  正如周沧岳说的那样,王大毛和陶达的人头被送往他们各自犯事的城镇,高高悬挂在城门上,并且将对二人重惩的告示贴遍虎威军所过之处。

  而这两人的身体,则在军营里挂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那两具没有头颅的驱体就那样挂在那里,令人望而生畏。

  周沧岳想了很久,才鼓足勇气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了何苒。

  苒姐会笑话他吧,一定会吧。

  周沧岳写完信,却又不想寄出去了。

  他把信折好,揣在怀里,仰面朝天躺到床上。

  其实他躺的也不是床,就是一张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门板,被褥一放,就变成床了。

  这已经是很好了,行军打仗,即使有门板,也要先给伤员用,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是席地而睡。

  最舒服还是在襄阳的时候,住的是官宅,有大床,还有舒服的被褥。

  周沧岳翻了个身,摸了摸放在胸前的信,何苒行军打仗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啊,对了,还有青苍山,何苒的老巢在青苍山,何苒在青苍山的时候住在哪里,山洞里吗?

  周沧岳有点羡慕他那个师兄方无忧了。

  方无忧被何苒抓到青苍山了,现在也不知如何了。

  方无忧住在青苍山,那就相当于住到苒姐家里了吧。

  这小子何德何能,居然还能住到苒姐家里。

  天呐,在梦里他都不敢想。

  周沧岳起身,找出那个随身带的小本本,在上面写下:见到方无忧揍他一顿。

  要记上,免得回头把这事给忘了。

  对了,何苒新近提拔了一个会盖房子的女官,这事都传到他耳朵里了。

  大家都觉得奇怪,那女官不就是会盖房子吗?竟然能不通过官员考,就被何苒委以重任。

  别人想不通的事,周沧岳却是一听就明白了。

  何苒自己就喜欢盖房子,所以她也喜欢会盖房子的人。

  这有啥奇怪的?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周沧岳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又见到苒姐。

  苒姐考上大学了,她和几个同学跑到酒吧里庆祝,她的同学有男有女,他们说说笑笑,喝了很多酒。

  他也坐在酒吧里,远远地看着他们,昏暗的灯光下,苒姐像是在发光,他很想走过去敬她一杯,恭喜她考上大学,可是他站起来,又坐下了。

  身旁的兄弟看出他的局促,笑着打趣:“怎么,看上那妞了?想去就去嘛,就是喝一杯,又不是让人家做你的女朋友,有啥不敢的。”

  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走过去,因为这件事,他被兄弟们嘲笑了很久。

  周沧岳猛的睁开眼睛,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苒姐上大学了,那他呢?

  上次他梦到用刀抵在那个无良生父胸口,逼那畜生说出了他的身世。

  可是后来呢?
  他有没有杀了那对夫妻?
  还有外祖父留下的遗产呢?
  他和苒姐差不多的年纪,苒姐上大学了,那他也年满十八岁了,外祖父的遗产,他可以继承了。

  那他继承了吗?

  还有他身边的朋友们,好像都是在道上混的啊。

  上一个梦里,他已经做了小混混,身边的朋友都是和他一样的混混。

  可是他们这种小混混,和梦里的那些兄弟不一样。

  梦里的那些兄弟虽然也是在道上混的,但是明显不是小混混。

  比他们的老大还要老大。

  周沧岳索性不睡了,又给何苒重新写了一封信。

  在信里,除了讲了他处置王大毛和陶达的事,还讲了他刚刚做过的这个梦。

  当然,他没好意思说他在梦里见到苒姐了,他说的是他好像交了很多道上的朋友,那些朋友不是普通的混混,他也说不清他们的身份。

  写完最后一笔,周沧岳吹干墨渍,他的心情忽然又美好起来了。

  他重申了军纪,他打下了很多城池,他不用睡在冰冷的地上,可以睡门板了,他还有一个可以诉说心事,可以帮他想办法出主意的好朋友!

  是的,何苒就是他的朋友。

  他有很多好兄弟,但是好朋友却只有一个,就是何苒。

  周沧岳的嘴角翘了起来。

  在梦里,他想请苒姐喝一杯都不敢,可是在梦外,他和何苒喝过几次酒了。

  有何苒请他的,也有他请何苒的。

  在真定的那个小酒馆里是第一次,在京城老磨房胡同是第二次,在晋阳老张的铺子里是第三次,还有他们在小镇上结盟,那是第四次。

  梦里没有达成的愿望,梦外却千真万确实现了。

  幸福啊,太幸福了!

  趁着还没封火漆,周沧岳又把信笺从信封里取出来,可惜,每张纸都写得满满当当,他只好在信纸的背面写上一行字:回头请你喝酒!
  次日天刚亮,周沧岳就出了军营,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叫五岭的县城。

  五岭县有一家开了百余年的老酒坊,酒的名字叫“五岭春”。    周沧岳不知道这酒好不好,说实话,他觉得这种烧酒都是一个味,他还是更喜欢在梦里喝的啤酒。

  老酒保刚刚起床,院门就被敲响了。

  “这么早,谁啊?”

  “买酒的!”

  老酒保一边开门一边嘟哝:“这是哪来的酒蒙子,一睁眼就要喝酒,不是酒蒙子是啥?”

  老酒保打开门,看到的是一张年轻的脸,少年人额头都是汗,眼里却闪着光。

  “我要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多日之后,一坛五岭春摆在何苒面前,何苒笑了,周沧岳给她送酒了。

  和酒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何苒放下手里的公文,看起信来。

  全都让她说中了吧,这个大傻叉,底下的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扰民了,这是造孽!

  当年周温是被周池凌迟的,千刀万剐。

  周沧岳只是把那两人砍头,处罚算是轻的了。

  不过,何苒本人是不赞成如凌迟这种酷刑的。

  她不赞成,但并没有在刑律中取缔。

  重刑的作用,不仅是惩处,同样也是震摄。

  何苒继续看信,周沧岳又说起了他的梦。

  这次的梦和他的身世没有关系,但周沧岳说起了他的朋友。

  道上的朋友。

  不是普通的小混混。

  黑社会?
  何苒想起她看过的那些电影了。

  周沧岳这孩子,两辈子都是身世成谜,而且两辈子的经历全都差不多。

  丐帮也是混江湖的。

  就是不知道,前世的他后来有没有从军。

  何苒忽然很想知道后续,周沧岳什么时候再做梦啊。

  这封信是二十天前写的,也就是说,路上用了最少二十天。

  周沧岳越走越远了,下一次见面,不知何年何月。

  何苒笑着摇摇头,正想把信纸折起来,却在信纸背面发现了几个字。

  请她喝酒?

  她看向摆在案头的那坛酒,又笑了。

  周沧岳说他现在有门板睡了,还说在襄阳时住的最好。

  何苒心头一动,她提笔在纸上画了一张床,行军床。

  这种床其实很简单,要做出来并不难。

  她有铁器坊,床架可以用铁,也可以用竹子或者木头,床体用加厚的布料就可以,床可以折叠,行军时便于携带。

  何苒画了图,让小梨送到工部,交给董近真。

  两天后,一张竹子做的行军床就送到何苒面前。

  何苒把床支好,上去躺了躺,不错,挺舒服的。

  她和工部订了三十张这样的行军床。

  丐帮的人来取回信时,何苒把其中一张床交给他们。

  把信送到京城,用了二十天,从京城把信送出去,却花了二十五天。

  虎威军又打下了两座城,离京城更加远了。

  京城有信到了,而且还送了东西。

  闻言,白狗、黄豆和红豆全都跑过来看。

  “是不是好吃的?”

  “是京城的点心吗?”

  “肯定是宫里的点心吧,我还没吃过宫里的点心呢。”

  “点心有什么好吃的,京城的烤鸭最好吃。”

  “不会是烤鸭了,京城离得那么远,烤鸭送过来就已经臭了,我猜一定是点心。”

  “点心也行,我喜欢吃枣泥馅的。”

  他们一边说一边跑进周沧岳的营帐里,一进去,便看到周沧岳正从一个大布袋子里往外拿东西。

  “这是什么?”

  眼前是个奇奇怪怪的东西,竹子做的框框,还有布。

  周沧岳看了看,眼睛亮了起来。

  “行军床,这是行军床!”

  苒姐对他可真好,有好东西都要想着他,千里迢迢给他送过来。

  “这是床?你说这是床?”白狗不解。

  周沧岳把床展开,床是折叠的,没有展开之前像个框架,展开之后就变成了一张床。

  床不大,只能睡下一个人。

  白狗用手按了按,很稳。

  “让我躺下试试,看看会不会压塌。”

  白狗撅着屁股就要往床上坐,要先坐下,再躺下。

  他的屁股还没有挨到床上,就重重地挨了一脚。

  白狗被踹得踉跄几步,趴到红豆身上,红豆被他撞得后退,摔在黄豆身上,三个人像叠罗汉一样倒在地上。

  周沧岳:“这是送给我的,谁也别碰!”

  担心那仨货爬起来还会和他抢床,周沧岳连忙躺到床上。

  他长高了,也壮实了,行军床被他压得咯吱直响。

  好像不能翻身,那就不翻身了。

  仰睡也挺好的。

  梦里他在电视上看到过,有人说了,仰睡可以延缓衰老。

  以后他天天在这张床上仰睡,那就能永葆青春了。

  今年十八,明年十七,后年十六。

  不行,再这样,他就回到娘胎里了。

  白狗、红豆和黄豆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白狗揉着屁股,正想问周沧岳为啥要踹他,却看到周沧岳正仰面朝天躺在那张小床上,咧着嘴傻笑。

  笑得像个一百二十斤的小傻子。

  白狗连忙转身捂住红豆和黄豆的眼睛。

  这种傻笑,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红豆和黄豆也不行。

  维护周.大元帅.沧.帮主.岳的光辉形象,白狗有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