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定远城,王子源四人告别,要去庙里拜拜去晦气,司狱拒绝了他们的谢礼,沉默了一路的郑春妮忽然开口:“我能也去一趟庙里吗?”

  司狱目光落在那小坛子上,笑了笑:“当然可以,只不过先去吃饭吧,我有些饿了。”

  听到吃饭,郑春妮的肚子也响了几声。

  “看来你也饿了,先前没用过饭吗?”司狱问道。

  郑春妮沉默了一下:“我父母去世的早,我与弟弟相依为命,平日里做些杂活,倒是不累,只是银钱少些,一天只用中午一顿饭。”如今上午刚过半。

  司狱也跟着沉默了下,看着过往人群,衣衫华贵者有之,褴褛者有之,华贵者呼来喝去,好不快活,褴褛者流落街头,好不凄惨。

  富贵门前黄金犬,贫贱之家半亩田,楼台笙歌卖笑人,街角流落乞儿颜。

  “那你待会可好好好吃一顿才是,我请客,不必客气。”司狱说道。

  两人一路走过街市,司狱仍穿着那身甲,走一路被观了一路,他倒是自在,恍若不觉,途中路过戏班搭台,讲的还是那《石头记》,只不过谱了曲,编了舞,别有一番风味。

  司狱和郑春妮还透过台板缝隙看了一阵,一曲舞罢,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一舞红楼,一梦春秋,太虚幻境,十二金钗,怡红公子,枉自嗟叹!浮生甚苦奔忙,盛席华宴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又来到面摊,司狱身强体壮,吃了三碗,郑春妮饭量小,但饿了许久,吃了多半碗才停下,剩下的被她包了带走,行动自然,并无扭捏。

  酒足饭饱,两人才来到城南大庙。

  “两位香信可要买佛香?”刚入门两人就被一大和尚拦住,肥头大耳,肚囊宽敞,只吃素就攒下这么多油水,平日里在饭食上定然是大肚能容。

  司狱看向郑春妮,郑春妮摇摇头,抿了抿嘴,犹豫着问道:“大师,我想为我弟超度,不知多少银钱?”

  大和尚看了看司狱身上黑红甲,虽然有些吓人,但看材料可是要用不少矿料,大手一挥:“若是请大和尚我来超度,只需一两银钱,若是请我监寺师叔,二两,主持师叔则是五两。”

  郑春妮自怀中掏出一小布包,是些琐碎零钱,加一起都不到半两,她看了看司狱,司狱没有说话,只看她自己抉择。

  郑春妮想了想,吐出一口气,把布包重新包好,放入怀中:“多谢大师,超度一事还是算了。”

  她的动作全落到大和尚眼里,眼看着煮熟的鸭子要飞走,不由得一急:“香信莫慌,你请我,半两也可。”说着又看了看那女子身旁的甲人。

  郑春妮只一个劲摇头,低头一礼,迈步向里走去,仍凭大和尚如何叫唤都不再搭理。

  司狱跟上,铁靴踏在青石板地面上咔咔作响,还能听见那大和尚低声叫骂:穷鬼一个,还以为佛爷今天能发笔好财来着。

  “怎么不超度了,若是无有银钱,我也可以借伱些。”

  郑春妮摇摇头:“我只是听村里老人说若不超度的话,魂有怨气,不利于投胎,但我手上银子不够,司狱大人与我有救命之人,我又怎能开口,不超度也可,终究是死人要给活人让路,元生会原谅我的。”

  入庙,执礼一拜,了了心头念想,两人踏上郑春妮的回村路,只是司狱踏出城门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    城内欢歌笑语,城外妖鬼肆虐,城内拜佛参礼,一和尚都脑满肥肠,城外尚有只吃一顿饭的郑春妮。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先解了这妖鬼祸,再去扶正这偏了的人心。’

  司狱想着大踏步向外走去,人贪些尚不成事,妖鬼可是真的吃人的,况且,拜佛求神风气以久,非一朝一夕之功,神佛只可为心灵寄托,却不能当做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只是跪久了的脊梁,要重新站起来,谈何容易。

  “你那柳堤村有多少人?”行在路上,司狱问道。

  “五十多户人家呢,我们村头那里还有棵大柳树,长得可好了。”说到生长的地方郑春妮有些雀跃,随之心头一黯,出来时还是两个人,回去时却只剩一人捧坛而归。

  “村子不会召来妖鬼吗?”

  “不怕,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可厉害了,会剑术,有妖怪来也被他用剑打跑,村里还有一个小庙,供奉的也是佛,法清爷爷也很厉害,”说着郑春妮摸了摸坛子,“我可以找法清爷爷帮超度元生,他不会收我钱的。”

  走了好几个时辰,司狱才隐约看到柳堤村的影子,村头的柳树果然很高,长得也很好,微风吹过,柳枝摇动,像是细密柔软的绿丝带。

  还没走到村头,就有人迎了过来。

  “春妮回来了,怎么就你自己,元生呢?”那人说道一半,就看到郑春妮手里的坛子,猛的停住。

  “郑先生,元生也在,就在这里,我带着他回家了。”郑春妮说道,弹去眼角泪珠,“郑先生怎么出来了。”

  郑先生叹了口气:“我远远看到你和……旁边这位,所以来看看。”

  司狱摸了摸身上机甲,他觉得自己审美很好,只是在这个世界有些违和罢了,故而多有大惊小怪之举。

  “在下司狱,见过郑先生。”

  郑先生打量了司狱一眼:“在下郑秋庭,司狱道友莫怪,我身有顽疾,就不起身了。”

  说着拍了拍身下木把手,他一身浆洗发白的文人衫,三十来岁的样子,右手一把宝剑在鞘,双脚自膝盖以下被截了去,如今坐在一木制轮椅上,手推着车轮前进。

  司狱能感觉出来这郑秋庭有修为在身,知道应该就是郑春妮所说的,会剑术的教书先生,只是没想到这般模样。

  “郑先生说的什么话,倒是司狱莽撞了。”又将事情经过说了一番。

  郑秋庭笑了笑,不无自嘲:“司狱道友一颗仁心,又能杀妖,比我这残废可是强太多了,还请进。”

  “有多大饭量吃多少米,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及先生传道授业之功万一。”

  司狱说着随同进入,郑春妮则是将坛子交于郑秋庭,推着轮椅向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