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看到那冲虚,顾清源就看出其修为虽不高,根基却是牢固,似这般根基扎实之辈,却无有几样神通术法傍身,只存着一身洗练不知多少回的精纯法力。

  待他入了丹室,又发现内里禁制异常,顾清源何等眼力,一眼看过丹炉,只需闻闻味,就咂摸出几味药材,虽不知其名,却深知药性。

  那五方道人虽借着一身丹草香遮盖,但却掩埋不了他身上那丝丝缕缕,由内至外的恶臭,那时寿尽时,天人五衰散发的气息。

  对此五方道人只字不提,却转口说出一段好似发自肺腑的感人故事,试想他如此上心那冲虚,为何不趁着临时之际交些丹道妙法。

  炼丹之术若无天赋,空耗百年不得入门,纵有天赋,达不到顾清源那般,也要师门长辈手把手教导,砸下去无数资源练手,才能一道大家。

  什么打磨心性,什么孽障循环,不过是五方道人视那冲虚为工具,他谋求其一身法力,自然也不会多费功夫悉心教导。

  “我猜,那观外魔修也是你招来的吧?”顾清源看向五方道人,“又或者,你就是那篇故事里的邪道,是你屠了冲虚的村子,又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

  “呵呵,”五方道人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终日打燕,被伱这小辈啄了眼,不错,当年灭一村的就是我,我也不是什么五方道人,贫道孤祁散人是也!”

  话音刚落,五方道人那一身枯槁的躯壳如同一张老皮脱落,一个三寸钉,矮道人跳了出来,把那人皮接在手中。

  矮道人好似侏儒,一嘴龅牙参差,大眼如铜铃,双眉赤红如血,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你若装个糊涂也罢,非要揭开一切,似你这般寻死的人物,倒是不多见。”

  “我道什么雄奇伟丈夫,原来是个三寸钉,枯树皮,真真污我的眼。”顾清源伸手一挡,好似真被那丑恶面容伤到,法力一转,把他少年送到求真那里。

  “阿弥陀佛,没想到旧友已去,被魔所衬,”求真接过少年,传音道:“那孤祁散人名唤祁无忌,是个积年老魔,久不出面,原来是寿数将尽,善使一对长短铁拐,还会些画皮人畜的偏门,口中一团赤砂风,削骨销魂,莫要被碰到,他虽道行跌落,不复炼神之姿,但也要小心提防。”

  有个久历江湖的老手就是如此,还未对敌,先把底细抖搂出来,凡是有名有姓的人物,都能说上几嘴。

  祁无忌听到嘲讽,却没有发怒,手中现出两杆比他还高三分的赤纹钢拐,夹在腋下,以拐杵地,凭空高了不少。

  刚拐一点,就把这老庄观立着的法阵破去,好似得了消息,不一会就有人赶赴而至。

  迎头的是杜江李晟,往后还有两人,最后一黑袍裹身的缀在尾部,转眼来到祁无忌身后,祁无忌支撑着拐棍,身形飞起,落在众人面前。

  “叫人识破了,那小子不足为虑,但求真和尚的名号你们应该听过,随我一同阻敌,不可跑了风声。”

  祁无忌忌惮地看了眼黑袍人,快声说道。

  “我就说你的手段不成,你还仗着会些炼丹法能遮掩气息,栽了吧,让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给识破了!”

  杜江是个光头汉子,好似个莽金刚,张嘴就嘲讽起来。

  祁无忌恶狠狠看了他一眼:“姓杜的,别以为你有个好师父我就不敢杀你,老祖杀人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说完看向众人,“那小子眼很毒,老祖我的丹法没个百年精修瞧不出个所以然,估计是正宗传承。”

  他又面向黑袍人,不情不愿的开口:“大人,我已经依照您的吩咐把人叫来了。”

  “求真和尚交给我,你们去对付那个小子,别告诉我你祁无忌老的动不了了。”

  蒙面人开口,只露出一双血眸盯住求真,祁无忌看了一眼沸腾的丹炉,恋恋不舍的冲向顾清源。

  “小辈,你夺我灵童,就拿你的命来偿!”

  他却是瞧上了顾清源的根骨,心里认定他是那玄门正宗的子弟,似这般人物,根性必然不差,手中刚拐一挥,跳出无数血光,朝顾清源疾摄而去。

  “没成想是你的老对头,剩下人交给我练手,那黑衣蒙面的,就舍给你了!”顾清源还有心思分割战场,他瞧的出来,那黑衣人是为求真而来,分明有了炼神修为,只得先挑几个软柿子捏。

  求真应了一身,也不曾放下怀中少年,身上佛光渐起,一手平伸,压向黑衣人。

  血光近身,顾清源还自顾自打量那丹炉,没等祁无忌欣喜,一点火星燃起,把那炉底火焰都卷了大半,血光投入火焰,化为薪柴,焚烧一空。

  见炉中沸腾渐息,顾清源摇摇头:“药是好药,炼丹的人却是个没头脑的,白瞎了一炉灵丹。”

  说完才看向祁无忌:“一口一个小辈,你是哪家的老祖,真当我这真火烧不死你不成!”

  掐诀一展,大日真火化作一条焰带,如同那捆仙绳,飞向那祁无忌,祁无忌被人嘲弄三寸钉心里不算恼怒,可被顾清源说一句学艺不精反倒心头火气,可没等开口,就看到一条火带卷来,只觉火力惊人,哪里敢甘冒奇险,身形猛然止住,血纹钢拐一点,饥退而去。

  等他停住身形,抬手一看,手中钢拐不过扫了扫焰尾,就软化了许多,不由得大惊:“点子扎手,还不搭手!”

  听闻此言,剩下四人连忙上前,把那毒针毒雾飞剑撒了一个遍,法宝凌空,顾清源却一心围着丹炉打转,唯有那真火绸带如同通灵一般,把那一众灵宝烧了个遍。

  那四人可就没有前炼神境祁无忌的深厚身家,法宝祭炼也不算仔细,取材更是驳杂,叫真火一卷,当时报销。

  法宝牵连心神,可称修士第二躯,如今毁去,四人齐齐心口一闷,脑似针扎,张口撒了不少污血出来。

  再一看那祁无忌,心疼的摸了摸钢拐,只那一烧,便焚去他这本命法宝不少禁制,再烧一轮,那还得了,不得直接成了铁精铁母。

  他这寿数将尽的修士最为惜命,眼珠一转,已经生了脚底抹油的念想,只是惧于黑袍人的威视,不敢有大动作。

  轰    一声巨响传来,烟雾缭绕,吸引了众人目光,只见求真拢着僧袍,缓缓收回手掌,那黑袍人被一掌栽在地上,好不狼狈。

  散仙!

  众人齐齐闪过念头,那黑袍人身份他们最为清楚,炼神大修士,就算同级别者,也不至于如此轻易落败,唯有那散仙人物,才有此等威能!
  那一掌不仅击垮了黑袍人,还打碎了众魔修的应战之心,魔修哪有什么共患难的心思,不反手出卖,互拖后腿就已经是万幸,当机立断,一行五人连个招呼也不打,各持魔法,就要逃走。

  “宝贝请转身。”

  魔修快,有人比他们更快,一道声音夹杂笑意响起,没等魔修反应,一道流光一闪一掠,夺了两人性命,再一闪,停到祁无忌眉心,把他吓的动也不敢动分毫,那抹刀光轻点几下,缓缓靠近,祁无忌咽了口口水,被迫的不住后退。

  一步两步,一退再退,退无可退,祁无忌遇了阻拦,再也退后不得,身后火气弥漫,热蕴灼烧他的后背,原来是已经退到那丹炉处。

  顾清源手拿着葫芦,对着那两具死尸一点,其身躯内逸散的法力被拘束在一起,化作两道灵光飞出,他捏住葫芦,把那两道灵光吸入,摇了几下。

  “我说你学艺不精,好似是跟那师娘学的,你可服气?”他看着依靠在丹炉上的祁无忌说道。

  祁无忌眉间有斩仙飞刀,身后滚燃炉火,进退两难,生死一念间,哪里还敢顶嘴:“说得是,说的是,我就是那师娘教的。”

  顾清源却不管他,把那幸存两人,唤作杜江李晟的摄了过来,这两人命大,还没遭劫,只是如今也好不了哪去。

  “道爷饶命,道爷饶命。”两人被法力一搅一摔,七晕八素,瘫软在地,还是杜江先开口,李晟紧跟其后。

  “住口,休得聒噪,把那身上百宝囊解了,我看看有什么合用的物什。”顾清源懒得听,翻来覆去就几句,没个新花样,一心做无本买卖。

  杜江李晟果然止住口舌,乖巧交出宝囊,甩了一地,多是些杂物,还有不少低阶灵宝,看其制式,像是正宗给弟子配发的。

  顾清源斜了一眼祁无忌,祁无忌也不是药财不要命的主,连忙打开宝囊,他的身家却是要比杜江之流厚些,更难得的是草药灵植不少。

  其中还有几本秘籍,似这等魔门人物,个个行走的宝库,一身身家也不留存洞府,都是随身携带,干的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四处流窜的买卖。

  这帮子蠢货,把自己作的业障缠身,被那正道大佬算定因果,不仅自身成了正宗子弟下山历练,斩妖除魔,增长外功的升级包,身家都要被夺去,堪称此界的活雷锋。

  顾清源挑挑拣拣一番,把合用的灵材取了,手中真火一推,竟是要炼起丹来。

  “你要成这九阳丹,单单只堆叠至阳之物如何能成,虽有那阳极阴生的气象,但却不是这么个炼法,如同盲人摸象,不见全貌。”

  顾清源对着祁无忌说了句:“正所谓调和阴阳,聚散水火,龙虎交汇,烧炼丹药,炼丹第一步,先重一个纯字。”

  祁无忌舔了舔嘴唇,感觉身后火力越来越盛,却不动作,一心盯着顾清源。

  只见炉下火旺,炉中沸汤,那被祁无忌祭炼了数十日才融汇一体的金液在大日真火焚烧下翻滚几遭,分化开来,只因祁无忌尚未添加最后一道药材,才生出八道颜色深浅不同的金液。

  “气有阴阳奇偶,便有四象,如春为少阳,夏为老阳,秋为少阴,冬为老阴,或谓七为少阳,九为老阳。”

  “若取样极,乃循四象,掺杂阴阳,轮转成丹,这炼丹第二步,乃是一个融字。”

  顾清源说完,摇摇手中宝葫芦,葫芦口吐出两道晦涩气机,还有无数污气,杂气,晦气被排出,乃是那魔修法力提炼,去除杂质,炼转精华。

  他却皱了皱眉,还是不达妙境,炼丹之法要去除杂质,所谓杂质,实则丹中不合药性,只得剔除,被修道人摒弃,或是炼作药毒,或是挥洒天地。

  顾清源收拢了这药毒参半的杂气,若是再有成果,可成一枚毒丹,只是终究落了下承,那炼丹终究要物尽其用,以他设想,该合阴阳之理,把他药材药性淬炼至半点不剩,使那毒性翻转,化为补益,全合入一丹,才算圆满,只不过终究力有不怠。

  那去了杂质的两道气机飞去丹炉,顾清源又取了那最后一位药材,是那八种大药化作的金液又多一道。

  随着两道晦涩气机注入,那颜色不一的金色药液逐渐变了模样,不算刺眼,也不算暗淡,开始趋同一色。

  大日真火越发旺盛,把那一团浓稠一色的金液焚了又焚,气息升腾,转瞬少了大半,那金液却只留精华,颜色更为浅淡。

  金液不断翻滚,升腾,于那丹炉中跃出,又缓缓下降,在这个过程中,颜色褪去,三升三降,已化为玉色,晶莹剔透,又三升三降,化为一颗玉色宝珠,烁烁放光。

  顾清源又起火工,那玉珠澄明,升降渐缓,反复三次,只剩拳头大小,升至顶端,玉色渗出一缕金丝,将玉珠渲染尽,随后一颗金丸攒就。

  “还精搬运,玉液还丹,金液还丹,这便是炼丹最后一步,要有一个炼字,炼丹如炼道,如行功,你若是那悟性好的,便可从我这炼丹法中参悟一二玄机,明了些许功法,或称升阳真术,或成灵珠阳丹,你可看清楚了?”顾清源问道。

  祁无忌呆愣愣点点头,好像明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想不出,懵懵懂懂。

  “丹也看了,道也讲了,便于那来世求取大道,祁无忌,你自裁罢!”

  祁无忌一愣,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不顾及眉心飞刀,跪在地上,砰砰砰三个响头,举起血纹钢拐,噗的一声,肉躯仍存,魂魄已死,一点真灵飘摇着投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