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小心翼翼地绕到阮瑶身边,“阮大师你看,既然你现在能轻松收服了恶神,不如直接动手吧。”

    阮瑶冷着脸看了他一眼,立刻把他吓得两股战战。

    “急什么?没看见我在跟故人叙旧吗?”

    阮瑶伸手牵过沈定海的手,像撒娇般呢喃着,“记得我刚进圈子的时候,哥哥你最喜欢摸着我的头鼓励我做得好了。”

    她葱白似的指尖缓缓从沈定海的手背,绕到手心,再勾连上手指。

    忽然,阮瑶纤细手腕上的玉镯子亮了起来。

    她面色一变,眸子里闪过担忧,“沈定海你中毒了!”

    站在一旁的冉冉听得心里一惊,中毒?什么时候的事?

    沈定海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很像中毒,他的脸色有种奇异的白,唇色也是,整个人看起来像要虚脱般。

    冉冉还以为是因为他背着芸香跑了许久,累到了。

    可体力好恢复能力强一直是沈定海的优点,又怎么会因为背着一个人跑了些路程就累成这样。

    冉冉攥紧手心,是她疏忽大意了。

    阮瑶立刻伸手,想扒开沈定海的眼皮看看情况,却被他一把打落。

    少年顶着一头滑稽的绿发,眼睛里蓄满泪水和厌恶。

    “我就是毒死了也不用你管……”

    阮瑶冷笑一声,“知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之后,就着急着要和我切割了?”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什么善良的小白花,是你自己一厢情愿那么以为的。”

    她不屑地松开手,打算不再管沈定海的死活。

    可当阮瑶看见沈定海的满头绿发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当初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句玩笑而已。

    可沈定海真的就兴高采烈地跑去染了绿色头发,他从不觉得她会骗他。

    她随口说的每句话,沈定海都认真放在心上。

    阮瑶垂下眸子,“你以为我真的是心甘情愿救你?不过是因为有了你沈家的权势,我应付娱乐圈的事能少些麻烦而已!”

    她冷冷地扯扯嘴角,“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我的好哥哥了吧?”

    “你不过就是我手里的一个工具!我用着不顺手了、烦了,有的是办法换新的!”

    隐在黑夜中的王黑听到这句话,眼睛闪了闪。

    沈定海才二十四岁,最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做什么事都不愿意轻易低头。

    可他听见阮瑶这句话,却委屈地嘴角直抖。

    “我是工具人!你也不用在意工具人的死活!”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委屈,明明他该痛恨面前这个女孩。

    她只是看起来善良无害,她是跟村长他们、跟邪恶的古德村站在一边的人!

    可他心里更多的情绪,确实是委屈,尤其是在听到阮瑶说只是利用他的话后。

    冉冉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眼神专注。

    她觉得人性很有意思,即使是善恶观远远超出常人的二侄子,也会在这种大是大非的关头,更多在意起自己的情绪。

    他明明得知了阮瑶的所作所为,也一定发自内心地觉得阮瑶是个人渣是个败类,他应该厌恶排斥她。

    可他当下的情绪仍旧是【你为什么要辜负我】的委屈。

    人类这种生物,从本质上就是自私自利的吧,所以才需要后天的教化来让他们学会分享、学会帮助。

    学会爱。

    一个恶贯满盈的坏人十分可恶,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可如果这个坏人只对别人残忍,唯独对一个人百般温柔,几乎要将一颗心都捧出来送给这个人。

    那这个人很难不被打动,他会在情感和道德观之间激烈挣扎,每天矛盾地自我内耗。

    有时感动自己,有时感动坏人。

    甚至还会生出,他或许能被自己感化的荒谬念头。

    想到这,冉冉眸中不由得闪过好奇。

    二侄子会怎么对待阮瑶呢,是会一直一直痛恨下去,还是在个人情绪中沉沦、直到认为阮瑶是可以被他感化的?

    冉冉之所以能这样轻松地分析起人性,是因为她对局势的走向有把握。

    可恶神明显并非阮瑶的对手。

    可以说作为鬼修的阮瑶,天然是克制恶神的存在。

    冉冉和恶神一样,也在等。

    适时,冬生抱着黑猫正气喘吁吁朝后山靠近。

    还在村子里时就可以看见火光冲天的乱象,这让冬生不免想起献祭那个女孩时的情形。

    明明还未靠近,鼻尖似乎已经能嗅到草木焦枯的气味,冬生不自觉攥紧手心。

    “黑猫,这一夜过去,村子里的大家都会平安无事吧?”

    黑猫伏在她的肩头没有立刻回答,澄蓝的眼瞳中倒映出橘红色的大火。

    “每个人都平安只怕很难。”

    冬生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为什么?”

    黑猫淡淡看了一眼冬生紧张的侧脸。

    “每一个人都平安很可能意味着情况还和往常一样,那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冬生害怕地咬住指甲,她的步子停了。

    “可我想要大家都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至少…”

    “我希望娘亲和你不要出事。”

    黑猫盯着冬生静静看了片刻,才开口。

    “你娘亲此刻在村子里,完全没有参与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没事的。”

    冬生抢过话头,眼里噙着泪。

    “那你呢?!”

    “你不要以为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在后山山洞里!你说的那些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忘!”

    “村子里有个女孩比我更早遇见你,她抢走了你的力量逃离村子,你却并不恨她,甚至还庆幸。”

    冬生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静,“你猜我想到了谁?”

    黑猫沉默片刻,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一跃上枝头。

    “她是谁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如果不是她你根本不会变成我初见你时伤痕累累的样子!她把你害成那样,你却说不重要?!”

    黑猫敛下澈蓝的眼眸,“我都放下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你胡说!你根本没有放下!”

    冬生的情绪有些失控,“你如果已经放下了,今天就不会怀揣着赎罪的心走上通往后山这条路。”

    “你知道村子里的那些罪孽都跟她脱不了干系!你要为了她挽回罪过!”

    “你要牺牲你自己!”冬生眼里的泪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落。

    空气有瞬间凝结,安静得似乎只能听见木材噼啪燃烧的声音。

    “你是怎么猜到的。”

    面对黑猫的问题,冬生像失去所有力气般,用轻轻的声音说着,“你不知道我有多了解你,你最不喜欢沾染上这些麻烦事了。”

    “你只想安安静静地守着我们的家。”

    “可在院子里的时候,你竟然主动问我要不要来后山…”冬生凄怆一笑。

    “你知道你有多反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