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规律的敲击声从莫名远处传来,便像是原初的雷鸣。

    于是,意识从一片混沌中开始逐渐地萌发。

    紧接着,那微弱的意识在黑暗中小心地探出了自己的触角,思维浑浑噩噩的,仿佛是个喝醉了酒的盲人,在不知所措地四下摸索。

    我是谁?

    脑海中空空荡荡,什么记忆都变得稀薄,唯独这个疑问,像是从透明的冰层底下游过去的一条鱼那样,每一片鳞都很清晰。

    我在哪儿?

    它试图睁开眼睛,但思维的信号茫然地在躯体中打着转,找不到“眼睛”的存在。反而是对声音和震动的感受很清晰,莫名的、虚空般的遥远处有声音传来,一下下的,像是在指引着它似的。

    于是,几乎是本能地,它稍微动弹了一下。

    “……总算有反应了。”

    不同于那有规律的敲击声,另一个稍显复杂的声音传了过来。思考的器官在迟缓地运转,那传入的声音时强时弱,但渐渐变得清晰,其中的意思也被她解析了出来。

    “……你醒了吗?”

    那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对她说着话。

    “听好了,孩子。你是我以自己的部分记忆和人格为蓝本培养出来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既是你的创造者,也可以算是你的母亲……”

    蓝本?培养?什么意思?

    “命名既是约束也是祝福,这会提升你的智慧,同时控制你的野性。我叫露比(ruby),露比.沃勒什,那你就叫……伊泊尔(ybur)好了。”

    伊泊尔?

    这是我的,名字……

    它心里迷迷糊糊地产生了这个念头。于是,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一道光照进无边的了黑暗当中,原本还有些混沌不开的思维骤然清晰。紧接着,它突然意识到,自己能看见东西了。

    它看见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那女人有着一头令人印象深刻的酒红色头发,发丝长而浓密,越是到了末端,颜色便越是鲜艳,仿佛在燃烧一般。她有一张曲线完美的鹅蛋脸,垂落的刘海遮住了额头,眉毛弯如柳叶,湖蓝色的眼睛深邃明亮,里头流露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眼睛下方,是修长笔直的鼻梁,和近乎多情的丰满红唇。

    但是,为什么她看上去如此高大?好像她一个脑袋就比我整个身体还大……

    不对,是我的体型太小了。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伊泊尔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正被装在一个小小的、半球形容器当中,和那女人中间正隔着一层玻璃。借助着那玻璃上的反光,它可以隐隐地看见自己的样子——

    一团黑色的,半透明的,凝胶状的物质。

    俗称史莱姆,学名是泥形怪。

    ……等等,这是我???

    伊泊尔稍有些茫然。有那么一瞬间,它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类才对。

    “从种族上来说,你应该属于泥形怪。但是,你和那些盲目的怪物不一样。”

    露比温情地看着它,开口道:“你拥有智慧和灵魂。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可以进行冥想,可以像是其它的一切智慧种族一样进入梦中道途来提升自己。而且,你的身体拥有很高的可塑性……呵呵,这是因为我在制造你的时候还加入了一滴不朽灵液!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就是神灵陨落时流出的血!!”

    露比的眼中逐渐燃烧起疯狂的火焰:“你将是史无前例独一无二的存在,一定可以完成我的愿望——”

    “成为魔王,然后去淦烂这个狗屎的世界吧!!”

    ……啊???

    伊泊尔再度感觉到茫然。

    你在说什么?

    什么不朽灵液?

    什么魔王??

    露比正要再说,剧烈的爆炸声忽然从外界传来。紧接着,一切都剧烈地摇晃起来,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沃勒什!!你进行非法魔物实验、以危险手段破坏蒸汽塔的事儿发了,证据确凿,现在你已经被特勤局包围,我劝你不要抵抗,乖乖投降,否则,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背景中带着机械的轰鸣:

    “现在开始倒计时!十——”

    “妈的,特勤局的狗动作还真快!”

    露比身上那种温柔大姐姐的形象瞬间破功,暴躁地一拍桌子:“还好我早有准备!”

    她从一旁抄起一根法杖。那法杖由弯曲的乌木打造,通体铭刻符文,顶端镶嵌着一枚猫眼宝石。正当伊泊尔以为她要施展出什么强大法术的时候,露比将法杖抡圆了然后一把砸下!

    于是呯的一声,装着伊泊尔的玻璃容器被直接敲碎,露比不顾那些玻璃渣子,将伊泊尔一把捞起,揣在怀里:“哼哼,说起来真是幸运,我的实验总算是在最后关头完成了!”

    “……六,五,四……”

    倒计时的声音平稳地从外面传来,露比抱着伊泊尔一路飞奔,然后一脚踹开了一扇门:“我是逃不掉了,但是你可以!哈哈哈,当初我在采用史莱姆这个设计方案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就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逃跑路线!”

    伊泊尔的目光一扫,就看见那被暴力开门的房间中,有一个金灿灿的物体,它的主体是半椭圆形的,大小足够让人坐上去,上面还有一个坐圈和一个盖子,并有一个水箱……

    ……不是,等一下,那是马桶吧?

    那是马桶吧?!

    伊泊尔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这就是你说的逃跑路线?!

    不要啊!!!

    伊泊尔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发出尖叫。它暂时还没找到自己的发声器官,因此发不出声音,但是这一刻,狂暴变形的身体充分反映出了它内心的绝望和狂乱。它拼了命地想从露比的怀中跳出去,但却被露比一手揪住。

    “呵呵,为了符合未来魔王的尊贵身份,我还特地给马桶镀了一层金!”

    露比眉飞色舞:“怎么样,炫不炫酷?!这可是黄金马桶哦!”

    炫你妈的个头啊!黄金马桶和魔王到底是个什么搭配啊!!你的审美好庸俗!!

    “……三……二……”

    倒计时已然接近终点,露比大步地朝着马桶靠近:“我知道你很舍不得我,但这是必要的事情!”

    我没有舍不得你!你给我撒手!听到了吗?撒!手!啊!!!!

    “记住了,成为魔王,然后替我报仇吧!”

    不是,不要擅自搞得这么悲壮啊!

    哪有一出生就被冲进马桶里的魔王啊!

    露比是吧,我记住你了!!

    你给我等着!回头我第一个淦死的就是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

    吧唧。

    伊泊尔被露比一把掷进了马桶当中。旋即,在它绝望而悲愤的挣扎当中,露比一把按下了冲水按钮。

    哗啦啦啦——

    未来的魔王,被马桶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