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这种“生物”,放在市井小巷中乃是最为难缠。

    而“兵痞”,又是痞子中的王者。

    沈家军最出兵痞。

    照沈万军的话讲,一个兵,没点格愣子的痞性,就知道循规蹈矩,那多半是在战场上活不长。

    越痞,就越油。

    越油,就越滑溜。

    滑不留手,往往能在对阵敌军时出奇制胜!

    当然,痞性的张扬,也是要分场合、分时候的,沈万军放任沈家军痞不假,但论治军严厉程度,放眼当今百国诸军,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沈万军治军苛刻。

    好比当年西征西沙王朝时,曾有一支沈家军百人骑兵于沙漠中迷路,数日后,实在弹尽粮绝,饥渴难耐,绝境中偶遇一家客栈,便进去如恶狼般胡吃海塞了一顿。

    末了这支骑兵重新上路,侥幸寻着沙漠战场上大风也吹不散的血腥味,顺利与沈万军汇合。

    沈万军一听他们吃了人家的霸王餐,当即甩出一袋碎银,随便点出十人返回送钱,待这十人离去,还不忘告诉剩下的九十多人,如果那十人回不来,你们就一批一批的去寻,什么时候把欠人家老百姓的钱还上了,什么时候再滚回来给老子打仗!

    征战归征战,沈万军绝不允许手下兵将影响到本国乃至他国的百姓生活。

    这只是沈万军治军的窥见一斑,类似的例子,往前数简直不知几何。

    也正因如此,八十万沈家军坐镇晋州,从未传出过哪个兵将欺压百姓。

    反正沈万军的意思也简单,你们有本事欺压百姓还不叫我知道,那算你们真有本事。

    但要是被我知道你们在自己的家乡欺负自己的乡亲,届时我若牵连你三族九族,那可就别怪我沈万军不仗义了!

    话说回来。

    沈万军作为一名有原则有底线的兵痞头子,他最擅长的一门技术活儿是什么?

    是和稀泥。

    明明知道楚启并非觊觎自己那俩宝贝姑娘的美色,可他还是要把话题往歪了扯。

    为啥?

    还不是为了保住世袭罔替、保住晋州百姓往后百年依旧受沈家庇护?

    也是……还先帝一份知遇之恩,为大炎,再守南境一百年!

    然而楚启,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新帝考虑的更多的还是晚上能否睡个踏实觉。

    既然这趟门已经出了,话又已经张口说了,那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于是楚启苦笑着摇摇头,更加直白的对沈万军解释道:

    “晋王,若是此次登门,我有意向府上小姐提亲,那又何来送沈凉殿下重礼一说?”

    沈万军轻轻颔首,笑而不语,知道楚启这是憋不住了。

    楚启继续道:“不瞒晋王您说,头两年时,我父皇便有意要与您结为亲家,具体人选,乃是我的皇妹炎珠公主,以及府上小殿下沈凉。”

    “哦?”

    沈万军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既不皱眉表达不满,也不挑眉表达喜悦,只是轻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皇好像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吧?”

    “正是。”

    楚启郑重作答。

    “承蒙楚家列祖列宗庇佑,楚家到我这一代,男丁兴盛,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继承这份千秋伟业。”

    “却也因此使得我父皇更显疼惜我那唯一的皇妹。”

    “而且我相信,晋王一定听说过,我皇妹降生之日,天际白云燃火,异象惊人,最终一道火光破顶入殿,正中母后小腹,然母后却毫发无伤,而我刚刚见世的皇妹,怀里却是多了一颗至阳永热的珠子。”

    自是听过这件事的沈万军点点头:

    “嗯,所以你父皇才给她一个炎珠公主的封号嘛。”

    楚启微微一笑。

    “炎珠炎珠,说的不单是我妹不离身的那颗珠子,还说的是我父皇将其视为整个大炎的掌上明珠,您不知道,过去这些年来,只要我们兄弟几个谁敢惹那小祖宗半分不高兴,话传到父皇耳朵里,甭管是谁,免不了一顿竹鞭伺候。”

    沈万军不愿光听楚启抬高炎珠公主的身价,于是笑呵呵的跟着附和道:

    “这么说你妹妹跟我们家这臭小子也差不多,你出去打听打听,在晋州,谁敢直呼我沈万军的名号?可这小子在家里,别说直呼我大名了,就是拿扫帚撵着我打的事,他也没少干!”

    “唉!”

    “没办法啊,谁叫他是小儿子,从出生那天就受他娘的偏爱,不信待会儿我带你到坐潮山顶去瞧瞧我媳妇儿的玉碑,大儿子、大女儿、二女儿都得往边上靠,唯独这臭小子被他娘天天搂在怀里腻乎着。”

    “说起这个,我心里就发酸,你说明明是咱跟媳妇儿先相知相爱的,怎地混到最后,连个碑上画都没能占据一席之地?”

    “奶奶地,真是有了儿女,忘了相公啊!”

    楚启对沈万军大吐特吐的苦水并不感兴趣,他只在意自己这个天大功劳能不能帮楚家拿下。

    “不难看出晋王与已故晋王妃对小殿下的宠爱,否则的话,我父皇也不好意思把皇妹拿出手不是?”

    “晋王。”

    “此次结亲一事,绝非我个人心念,而是我父皇早就有了的一个打算,若晋王不嫌,不如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如何?”

    沈万军顿时流露出为难之色。

    “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是我们沈家占了天大便宜,可经过这片刻相处,想必你也能看出来了,在沈家,不存在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人不在沈家军营,而是在这府院任何一处待着,就没法不听那小祖宗的心意。”

    “不然的话,我怕我家那婆娘在梦里提着宝剑给我脑袋砍下来,到时我一死,晋州大乱,可就不光是给沈家一家人找麻烦喽!”

    先委婉的小拒一手后,沈万军又试探问道:

    “哎,倘若稍后在这酒桌上再提及此事,我儿沈凉又不反对,那结亲礼成,这新婚小两口是在中州定居还是回我晋州?”

    楚启收敛笑意,肃之至极道:

    “父皇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帝都选好风水极佳之地大兴土木,驸马府邸初见雏形,届时守在天子脚下,晋王大可对小殿下的人身安危宽心,且楚启愿以性命作保,他日若是沈凉在帝都受了欺负,或是伤及其身,楚启定提头来见,以平晋王之悲,息晋王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