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一时无人开口。

    静待片刻,裴昭谦清了清喉咙,开口道,

    “本朝律法讲究证据确凿,首尾闭环。嫌犯谢文轩拒不认罪,说明自己为被人冤枉,眼下证人又忽然暴毙,其中诸多疑点尚未查清,自然不能草率结案。谢文轩一案便择日再审吧!”

    说罢话锋一转,朝向孟时迁,

    “孟明府,这守卫森严的官署内,证人居然就如此暴毙,想来还是有疏忽遗漏之处,此事若传扬出去,这妫州城中的百姓还如何相信你这妫州父母官?还望自查自审,尽快将此案勘破,也好尽快审理谢文轩一案!”

    孟时迁自知自己难逃责罚,只好恭手答应,“是,下官明白!”

    裴昭谦示意墨砚退堂,便有府兵进来将谢文轩带了下去。

    剩下几人虽各怀心思,却都只好看着裴昭谦带着墨砚出了大堂而去。

    等人走了,孟时迁朝张乾捎去一眼,张乾连忙笑着恭手,“明府,下官堂前之言不过是缓兵之计,那证人在官署暴毙,裴都督明显多有质疑,能看出是不愿今日草草便将那谢文轩定罪。我若再附和您言,恐怕裴都督会认为我三人沆瀣一气……”

    “闭嘴!”

    孟时迁心知张乾是株墙头草,却又挑不出他的错处,骂了一句便气得拂袖而去。

    张乾瞅了瞅仍立在当场的李建申,也施施然离去。

    李建申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颓然地站在那里,心中一片茫然。

    -

    谢梦华守在官署门口来来回回地踱步,不时的朝官署内张望。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眼中终是看到一片紫色的身影,她心中咯噔一下。如此便审理完了,难不成阿耶已经被定了罪?

    她急急上阶迎上去,却被府兵拦在门边,

    “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谢梦华急切地想知道结果,可官署内那紫色的身影却不知为何忽然停在了那边,跟身旁的随侍低声说起了什么。

    她被拦在门外,他站在门里。

    一个急的跳脚,一个泰然自若。

    谢梦华见裴昭谦一直停在那里,心中越加的着急,直想往里硬闯。

    那拦着他的府兵认得她,怕手下没轻重伤了她,只得小声道,“李夫人,今日官署有案审理,实难放您进去!您可莫要为难小的。”

    “我想找裴都督,可否请你通传一声!”谢梦华指了指站在远处的裴昭谦道。

    “这……”那府兵面色迟疑。

    两人交谈间这一耽搁,待到谢梦华再往里瞧,那身着紫色官服的身影哪里还有影子?

    她一把推开府兵,刚过官署门槛,未见裴昭谦,却见李建申黑着脸从里大步而来。

    见到她如此行为,李建申以为她是来寻自己,本就一肚子气没处撒,三两步行到大门边,扯过谢梦华的衣袖便将人往外带去,口中厉声道,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妇人之德行?这里是府衙,不是你谢府的后院!”

    谢梦华本就心中焦急,便如此被李建申拖拽出官署,受伤的手腕被他紧握,又刺刺地疼起来,她低声喝道,

    “放开我!”

    李建申却未停手,将人直拉到马车跟前才使劲摔开谢梦华的手。

    “赶紧归家去,莫要在此丢人现眼!”

    谢梦华轻揉了揉发痛的手腕,才抬起头看李建申,清晰地瞧见他眼中那嫌恶的神色。她心中发冷,说道,

    “梦娘有一言想问,问过便归家!”

    “你说!”

    “阿耶之事是否已定罪?”

    李建申想起此事便觉有气,却不便与谢梦华说明其中缘由,只沉声道,

    “还未!”

    谢梦华见他面色不好,以为他又是拿话搪塞自己,心中也来了气,

    “郎君几次三番欺瞒梦娘,到底是何居心?”

    李建申神色一顿,随即面色微红,口中辩道,“我何时欺瞒与你?”

    “探监一事,你从未想过禀告明府是与不是?我问你之时,你告知与我的都是敷衍之言是与不是?今日主审之人已换了裴都督,是与不是?”

    一叠声地问完,但见李建申神色微变,随即面色越加的红,端的是被人看穿的模样,谢梦华见此自己也气得不轻。

    此时官署外的坊市间已经有了来往的百姓路过,见官署门边站立的二人皆举目去望,间或还有议论声起。

    “这不是李县尉和谢家女郎吗?”

    “可不是!”

    “谢家算是找了个有靠山的上门女婿,钱财有了,又有在官署当差的姑爷,谢家女郎当真是好福气!”

    李建申耳中听见,这半载被人议论之言全都窜上心间,对着谢梦华的语气更是不耐,

    “莫要胡言!快些归家去,免得站在这里被人看了笑话!”

    谢梦华也听到了路人之言,她垂头敛目,心中想到半载前成婚时,仍是眼前这个清俊的郎君,对着自己温润而笑。

    只过了这半载,如何就变得如此模样?

    许是他被人议论做了谢家的上门女婿;或是城中人都道他靠着谢家得了这县尉之职;还是笑他为了虚名和钱财娶了她这壮硕女郎。

    人言可畏,想来他也是心有委屈的吧?

    谢梦华心口一酸,本想与他大吵一架,却又想到往日婆母对自己苛待之时,他却对自己多有袒护,此刻那仅有的一丝温情却像似抵消了之前的所有心酸。

    终是良人不可的……

    她轻摇了摇头,擦了擦眼角,扔下一句,“无事了。”便上了马车。

    李建申不知谢梦华为何改了主意,还道她是怕被人闲话才如此离去,也未多想,返身折回官署。

    刚一进门便碰到裴昭谦,他抬手作揖,“裴都督!”

    裴昭谦并未言语,只拿眼瞧着李建申。直到李建申弓着的腰有些微微发晃,裴昭谦这才应了一声出官署而去。

    墨砚刚才和裴昭谦一齐见了李建申对待谢梦华的模样,心中也是有些愤恨。这李县尉当真是个粗人,就算那谢家女郎不似别的女郎那般柔弱无骨,可却也是个娇娇女郎,怎地那般粗鲁呢?

    临走狠狠剜了李建申一眼,这才急急地去追裴昭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