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抄手游廊,下了廊道,墨砚远远便能看见立在院门的月青色身影。他心中细细琢磨裴昭谦的态度,再结合这两日发生的事,脑中忽的灵光一现,都督如此这般难不成是?

    怨不得都督问他可曾欢喜过女郎……

    待到立在谢梦华眼前时,他偷偷细细的瞧了瞧她的容貌,倒还真是个昳丽动人,丰肥浓烈的女子。

    都督早年在安西四道生活多年,喜欢那边民风开放,女子爽朗健壮,男子不拘小节。上两年回了上京,京中便有世家贵妇暗中打探都督喜好,都想将家中女郎嫁入裴家,可都督却一个都没相看上,说是矫揉造作,柔弱无骨,看着便不是那好将养之人。

    这谢家女郎除了有中土女郎的昳丽面容,还有边境女子的丰盈身姿,连他都觉得甚是合都督的意。

    也怪道这谢家女郎能入都督的眼。

    唯一可惜的是,这谢家女郎嫁人了。

    哎,都督不见这谢家女郎,看来是怕自己见多伤情。

    如此这般想着,心中还真就替裴昭谦惋惜起来,再抬头看谢梦华时便多了几分别样的愁绪。

    “李夫人!”

    谢梦华见到墨砚,认出他是裴昭谦的随侍,忙迎上前来施礼,

    “见过大人!”

    墨砚忙恭手见礼,“夫人莫如此客气,我乃裴都督随侍墨砚,夫人称呼我姓名便可。”

    “好,那便直呼姓名吧。“谢梦华着急想见到裴昭谦,未再拘那些虚礼,问道,”墨砚,裴都督可在园中?”

    墨砚垂下眼,回道,

    “回夫人,都督并未在园中!”

    谢梦华心中起疑,裴昭谦既然未在清溪园中,为何随侍墨砚却未跟在他身边,而是留在了园中,便问道,“那可知都督何时回来?”

    “不知!”

    墨砚见谢梦华不信的样子,也有些心虚的错开视线,解释道,“都督从官署归来后便说要一人逛逛这妫州城,未让人跟着便出门去了,走时并未说何时归家来。”

    谢梦华还是半信半疑,却见墨砚垂目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样子,便知道再多问何事他也不会实说。

    “那我便在此候着,若是都督归家来,我也可遇上。”

    墨砚心思一晃,这谢家女郎堵在这里,若是真的守到天黑也不见都督归家来,自己跟都督如何交代?

    可看她这架势,倒真像似不等到都督不罢休的样子,墨砚不敢妄自多言,抬头看了一眼晃眼的日头,便恭手劝道,

    “日头如此毒辣,夫人还是先回府去等候。若是想求见都督,可让府上门房明日递拜帖到园中来,若是都督无事,定会安排您面见。”

    谢梦华心中着急取保之事,哪肯罢休,便道,“墨砚不必在意,我便在马车中等候,你自去忙吧!”

    说罢拎裙下了台阶,自回马车上了。

    墨砚立在那里,心中叹道,都督如此城府,这谢家女郎被都督如此对待,也不知知晓真相后会不会气恼?

    想罢转身回了园中。

    书房的槛窗半开,裴昭谦早已从窗隙间瞥见墨砚的衣角,待得人进了屋中,便开口问道,

    “人走了?”

    墨砚摇了摇头,

    “没走!”

    落笔的手一顿,一滴墨便从笔尖滑落,将好好的一张谢公十色笺染上了一点暗意。裴昭谦瞧着那点墨色一息,唇角微微动了动,心想,还真是个难缠的女郎。

    “她愿等便叫她等,你且下去吧!”

    墨砚应声恭手退下。

    裴昭谦起身踱到窗前,看向园中那株抽芽的粉樱,想来是有人时时伺弄的缘故,枝干虽粗壮,细枝却规整,看着便叫人心悦几分。那枝丫间抽出的花苞透着粉嫩皙白,那惹人眼的艳色,似乎与脑中哪个画面渐渐重叠……

    -

    谢梦华坐在车中等了半晌也未见裴昭谦归家,直等到肚中饥肠辘辘她扬声唤过琥珀。

    “你去买些糕饼回来垫垫肚子。”

    琥珀瞧了瞧天色,嘴里嘟囔道,

    “娘子,咱都等到这个时辰了,也不见那裴都督归家了,莫不是他不想见咱们,故意说未在园中的?”

    谢梦华与墨砚叙话之时便想到了裴昭谦也许就在园中,他不愿见她,或许是为了避嫌。可她深知这世上之人都有私心,归根结底不是为了那权势便是为了钱财,她不相信裴昭谦没有私念。

    只要她等到他,她便有机会与他商讨阿耶之事。他若想要钱财那谢家有很多,他若想要权势,用钱财也不是不能实现。

    念及此,谢梦华催促琥珀道,

    “快去吧,咱们再等等。”

    琥珀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拐到坊市间买了点现成的胡饼归来,伺候谢梦华用毕,又煮了一壶茶喝了,这才坐在那歇了口气。

    “娘子,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谢梦华撩帘看了看外面,天边斜阳渐落,眼看便要天黑,可那清溪园前哪有半丝人影,她寻思一瞬,叹了口气道,

    “今日怕是等不到了,回去吧,明日再来!”

    琥珀撩帘唤了车夫一声,正打着盹的车夫瞬时醒了神儿,扬鞭催马而去。

    墨砚立在裴昭谦身后,看向那敦敦而行的马车,有些想不通都督为何如此。

    既不见那谢家女郎,却偏生要站在这角门远远看着人家的马车,站了这大半晌,也不知是为何?

    可头晌刚被都督训斥过,他又不敢多言,便只得陪着站。

    裴昭谦见那马车跑远,这才撩袍进门,回了园中。

    “明日若是她再来,还是说我不在。”

    墨砚挠了挠头,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应道,“知道了,都督。”

    至此一连几日谢梦华无论是递拜帖,还是亲自去清溪园都未见到裴昭谦的人影,前几次还能见到墨砚,后来几天连墨砚的面都见不到了。

    这日她递了拜帖便又候在清溪园门口等着,等不多时未见裴昭谦,倒是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未吱声,倒是李建申见她在此大步行了过来。

    人一到跟前,谢梦华无法装看不见,只好施礼道,“郎君!”

    那日闹的不欢而散,李建申也知自己确有不对,可细想起来,待到自己官场亨通,何须如此周旋这样的悍妇。如若那时谢梦华本分在家,他也可给她夫人之名安享一生。

    可眼下他还需靠着谢家这万般家财谋求功名,暂且忍耐也无不可,这般想着,心中便也就此作罢。

    谢梦华这几日都来这清溪园守着他是知晓的,虽心中不豫,可却不愿此时撕破脸,遂只当不知般道,

    “我奉明府之命面见都督禀告公务,夫人为何在此?”

    谢梦华虽知他不一定会管,可她还是不死心,当初自己心念的人是那铁石心肠,便道,“我想求见都督取保阿耶!”

    李建申神色一顿,他不是无脑之人,这几日也看懂了孟时迁与裴昭谦之间的波涛暗涌,谢文轩一案明显是个引子,这是上京城中高人斗法。

    他当初便觉蹊跷,想借这案子高升,却不料出了那样的岔子,眼下孟时迁正想探探裴昭谦的口风,如若他能探出,那自己便在孟时迁面前有了底气,自己心里那件私事或许便可……

    “我正好要面见都督,夫人且归家去,待我见了都督帮你一问可否?”

    谢梦华一愣,未料李建申如此这般说,心中本还疑他是敷衍自己,却见他面色诚恳不似说谎,还当他是因那日之事心有愧疚,心中也是怪自己那日那般脾气,语气不禁也软了下来,

    “如此便多谢郎君了!”

    “行了,快归家去吧!”说罢李建申又似想起什么道,“阿娘挂念你,如若你在家歇够了便回县尉府去吧!”

    谢梦华又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