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心中那异样的感觉,谢梦华撩开车帘朝外看了看天色,暮色已至,天边又堆积起层叠的厚云,瞧着又像似要落雨的样子。

    她对着前方唤了一声,

    “执事!”

    洪执事勒马回转,“娘子何事?”

    “咱们还有多久能回城?”

    “快的话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了,这是走小路,若是走了大路估计还得个把时辰的。”

    谢梦换点了点头,刚想落帘坐回车中,便听见一阵儿急促的马蹄声。她向马蹄声那里望去,远处尘土飞扬,马蹄急行,骏马之上一袭墨色身影,不是裴昭谦是谁。

    她在张阿哥家时便想问问阿耶取保的事,结果这人吃过了饭便告辞离开了,她也未来得及问出口。此时在这遇上,倒不应错过,便未落帘。

    裴昭谦远远的也瞧见了谢梦华的马车,见她撩着帘等在那里,想来便知是有事刻意等他,他伸手拽了拽缰绳,将马慢慢勒停,直至与马车并立而行。

    墨砚早已去了前方与洪执事同行,此刻马车周围再无别人,谢梦华这才仰头看向劲马上的高大身影。

    “都督刚刚又去了哪里?”

    裴昭谦垂目看向马车中,谢梦华倚着窗格,一手支着窗帘,一手趴在窗格上,俏丽的脸上一双鹿眼正瞧着自己,他又多看了两眼,这才扭头看向前方的路,

    “你不是说我将贫地与沃土相提并论吗?!恰好到此,正好也去看看山间沃土到底如何,免得娘子下次再问,裴某应答不出!”

    谢梦换面上一红,心中却羞恼。这人真是记仇,她不过是将他当成了那上任范阳节度使才说了那些话,他怎地如此这样心眼小。

    见谢梦华耳根又红了,裴昭谦嘴角轻轻勾了勾,道,

    “你等在这里是有事?”

    谢梦华定了定心神,道,

    “是有一事想问都督。”

    裴昭谦瞧见谢梦华含眉敛目的模样,心中已知她想问何事,却还是故意问道,

    “是你阿耶之事?”

    谢梦华颔首道,“梦娘想问都督,我阿耶之案既然尚未定论,那可否取保归家,待有确凿之证再审之时再……”

    “你觉的你阿耶之事是寻常之案吗?”

    谢梦华面色一怔,她本就心有疑窦,听得裴昭谦如此这般说,再联想到他之前所言,更是确认阿耶书房中那些账目里定还有别的问题。

    “都督如此这般说,是知晓其中有何内情?”

    裴昭谦手握缰绳,姿态随意,“没有证据知晓再多也只是猜测,如今案件尚无定论,你阿耶身在府衙或许对他也是件好事。”

    听闻裴昭谦如此这般说,谢梦华再想到李建申告知自己的那些话,看来真是的裴昭谦不同意取保,这次郎君倒并未骗她。心中又想起往府衙送衣物被褥之事,既然遇到不若直接告知裴昭谦一声。

    “都督,我若送些衣物被褥进府衙是否可行呢?”

    裴昭谦沉吟片刻,刚待开口,天空便淋漓飘起了细雨。

    谢梦华因与裴昭谦说话一直探头趴在窗格上,也是被骤然落下的雨滴砸到了脸上,她瑟缩了一下,见裴昭谦安然坐于马上,想开口邀他上车,却又觉不妥,终是未再开口。

    裴昭谦看了眼天色,唤过前方的墨砚,然后转头朝谢梦华道,

    “天气不好,娘子早些进城吧,裴某先行一步!”

    “都督,您还未答……”

    谢梦华话未说完,裴昭谦已勒马前行,迷蒙的雨雾中飘飘忽忽的传来一句,

    “我若是你便什么都不送……”

    两人两骑一瞬便远去,谢梦华眼望着裴昭谦离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放下车帘坐回车中。用巾帕抹了抹脸上的雨滴,心中几番思量也未想明白裴昭谦临走时那句话的意思,为何什么都不要送?

    阿耶的事到底有何内情?

    恍惚间乍然想起探望阿耶那晚他说的话——向阳寺!

    对,就是向阳寺。

    阿耶书房中那些账目她大致看过,表面看没什么问题,但阿耶不可能无缘无故说那番话,定是这其中有何内情阿耶不便明说,所以才故意那样讲。

    恰好这两日婆母要与她去向阳寺拜送子观音,她也可到寺中一探究竟。

    这般想着,谢梦华心中有了思量。

    早春的雨黏腻腻的缠人,感觉整个人都湿漉漉的,谢梦华归家之时感觉浑身都不爽利,进了府门便直奔后院而去。

    刚进后院的门,便与琥珀撞了个满怀。

    “娘子,我还要去门房等您呢!”

    谢梦华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嗔怪道,“死丫头,赶着去相看郎君啊,这般着急?”

    “我这不是见您迟迟未归担心嘛!”琥珀抚过谢梦华的手臂,“撞疼娘子了,给您揉揉!”

    脑中浮现裴昭谦的那句话,谢梦华开口问道,

    “东西送去府衙了?”

    “送去了,碰到郎君了,我便把东西交于郎君了。”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谢梦华心口急跳了一下,后脑也有些麻酥酥的。今日听得裴昭谦所言,她想了一路,总觉不安,老觉得那人是话里有话,可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千头万绪都缠绕在心头,她想着还是等去过了向阳寺再说。

    廊庑外细雨绵绵,不时的飘进廊庑间,将菘蓝色的襦裙下摆悄悄打湿,琥珀一眼瞧到,将谢梦华往里扶了扶,

    “娘子,往中间走,裙衫都打湿了,小心再染了风寒。”

    谢梦华垂眸看去,随着脚步摆动的裙衫下摆濡湿一片,已经由菘蓝色变成了一片墨色,瞧见这暗沉的颜色,她心口又浮现起那墨色的身影,他冒雨而行,不知会不会染上风寒?

    想到此处,她骤然惊觉,自己怎会如此这般想,他染不染风寒与她有什么相干?

    思量一瞬,想来是最近经常见到他的缘故,才会如此这般,驱走心口那丝异样,谢梦华一路朝正房行去。

    回房沐洗完毕,琥珀便已将吃食预备妥当,谢梦华落座拾箸,便听得院中传来脚步声,她还未看,便听琥珀小声骂了一句,

    “又是那个老虔婆!非得在用饭的时候来堵人心口窝!”

    谢梦华便知是刘氏房中的孙大娘来了,她并未管来人,继续小口用着饭。

    孙大娘进了屋,将油纸伞收起立在门边,这才笑着开口,

    “夫人,老太太要我过来告知您一句,今日早些歇息,明日与她一齐进山去。”

    “知道了。”

    谢梦华用巾帕印了印嘴角,

    “今日小厨房做了糟鸭,您拿一些回去与婆母用吧。”

    孙氏见谢梦华应的爽快,便一叠声的答应着,跟着琥珀去了小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