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看下去,谢梦华便觉心惊,账本按照月份编注,里面除了零散的收益支出,其中还有几笔大额的收益都被调去了上京的明月轩分号。

    上京的明月轩是个小铺面,若是谢梦华没记错,那里并不需要那么大笔的开元通宝采买什么东西,那这钱银究竟去了何处?

    她迫切地想知道内情,便每一张仔仔细细的查看,唤琥珀寻来纸笔,在桌案上勾勾画画,连日正琥珀喊她去吃斋饭,她都并未理会。

    直看到头昏脑涨,一本账目算是看得个完全。从半载前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大笔的收益支去了上京的明月轩,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好几万的开元通宝。

    如此大的款项进出,除了那些沃土免税地的事,阿耶到底还藏了什么事?谢梦华心头的不安渐渐放大,心中慌乱。

    屋中忽然黑下来,更是将她的不安渐渐放大,她颓然地坐在那里,直到琥珀从门外进的屋中来,

    “娘子你说这是什么个鬼天气,刚刚还日头高挂,这一会儿的功夫便黑了下来,瞅着像似要落雨的样子!”

    说罢见谢梦华看着书桌发呆,她唤了一声,“娘子,你怎么了?”

    谢梦华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无事!婆母可用过饭了?”

    “没去,连孙大娘都没去,估计是身子还不爽利,不愿出门吧。”琥珀放下托盘道,“娘子莫管她们了,用些茶和素饼吧。”

    刘氏只从上次绝食后便一直说身子不爽利,所以谢梦华听琥珀如此说也未多想,以为她是不愿出门才呆在寮房中,便自取了一块素饼就着茶汤用了。

    这一日舟车劳顿,身心俱疲,用过了吃食,谢梦华便歇下了。

    囫囵睡去,谢梦华却似未睡般,能看清头顶的青布帐子,却又感觉自己的身子飘在了空中,没个着落。她想动动手指,却发现自己动都无法动,挣扎半晌不得醒,她索性不去管又沉沉地睡去。

    耳边骤然一声惊雷,谢梦华瑟缩了一下,睁开眼,便见开着的槛窗空隙间漏出一抹银练,正从天边快速地移至眼前,哗啦炸开,将她骇得攥紧被角儿,缩在床里。

    琥珀也被惊醒,急忙跑去窗边落了木叉,将槛窗关紧。

    “娘子,这怕不是要下大雨吧?”

    谢梦华抱着被子,看着黑压压的天色喃喃道,“或许吧!”

    琥珀见她脸色不好,倒了一盏茶送过来,“娘子,您怎么了?”

    离得近了,琥珀才发现谢梦华的额头全是细汗,她探手抹去,冰凉一片,“娘子,你可是惊着了,怎的出了这么些冷汗?”

    谢梦华牵了牵嘴角,她确实是惊着了,却不是被这忽然变幻的天气吓到,而是刚刚睡梦中发生的一切。

    梦里也是这样的天气,骤降大雨,引发山体滑坡,她被阻隔在这山中,待到归家才得到消息,阿耶死在了府衙大狱之中。

    最最让她惊恐的是,梦中阿耶的死是因她派琥珀送去的衣物被褥中被裹入剧毒的毒蛇咬伤而致死。

    她知晓那是梦,可梦中的一切太过真实。她又骤然想到裴昭谦的那句话,心中满是惊恐,若真的有人将什么东西掺杂在她送去的衣物被褥中,就算阿耶真的出了什么事,她都无法再去追究。

    追了她也会被拖入案中,不追究阿耶便会枉死。

    她记得李建申说今日才会将那被褥衣物送进去,一切尚未发生,还能挽回,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琥珀,咱们下山去!”

    谢梦华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下床穿衣,“快一些,你去告知婆母一声,就说铺面中临时有事,要我回城去安置!”

    琥珀见谢梦华一脸焦急,忙出了门去。

    待到谢梦华准备妥当,窗外大雨便如泼水般哗啦一下子从天而降,天色也越发的阴沉,远处天边雷声震耳,瞧着一时半刻不会停的样子,她心中更是焦急,梦中便是这样的大雨阻隔了下山的路。

    “娘子,娘子!”琥珀遮着头冲进门来,“老太太和孙氏都不在房中啊!我瞧着包袱也不在,莫不是在您歇晌的时候下山去了?”

    谢梦华略一思索,道,“你去寻那引路的小沙弥,我留书一封给婆母,若是她真的下山了,我可当面问一问。若她未下山,也是个交代。”

    说罢回到桌案边,提笔落字,快速将信写好交于琥珀,琥珀出了门疾跑几步进了回廊,然后便去了前院寺中。

    谢梦华等在屋中,两炷香的功夫琥珀打着伞去而复返,与她一同归来的还有那引路的小沙弥,也擎着一把油纸伞跟在琥珀后面。

    “小师傅,与我一齐来的老夫人可是下山了?”

    “日正未到便下山了!”小沙弥并未进屋,立在门外恭敬道,“女施主,听闻您也要下山?”

    谢梦华点了点头,“家中有急事,确是要下山。”

    “施主有所不知,山路上有一棵老树,那树年岁已久,根部被蛀虫啃食一尽,不想刚刚变天之时有雷劈中此树,那树轰然倒塌,将下山的路堵个严严实实。”

    谢梦华心口一紧,“那何时才能下山?”

    “待到雨停,寺中众师兄自会去处置,想来将那老树抬走,路自然便可通畅无阻!”小沙弥见谢梦华眉有郁色,临走之时又多言一句,

    “女施主,既然老天留人,便是有它之理,或许与您而言也是桩好事也未尝可知!”

    话虽如此,可谢梦华只惦记阿耶生死,并未细想,只当是句偈语草草停下,便施礼与小沙弥告辞。

    “老太太可真是的,下山为何不叫我们?”琥珀气鼓鼓地收了伞,“她们把马车带走了,要我们如何下山?这又遇上大雨,步行下山还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怎的这般心狠呢?怨不得回来时孙大娘那般着急,原来是赶着下山去!”

    谢梦华心中也有怨气,却不愿这个时候再给自己添堵,未吭声只站在门口看着屋外的雨雾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