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好要念给我听的吗?”魏蠡反问。

    看他这欠揍的神情,原来那次果真在骗她。

    “不念给骗子听。”

    楚凝曦扭过身去,不理他。

    魏蠡见自己又把她气到,态度良好。

    “我错了,其实我也只认识几个字而已,那次也没想着骗你。”

    “又骗我,那你为什么知道那个典故?”

    “冤枉啊,我说这个啥典故,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你信么?”

    魏蠡无奈,这次他是真的冤。

    楚凝曦转过身来,她不是真的生他气,只是觉着她老是被他骗,当耍猴呢!

    楚凝曦半信半疑道:“真的?”

    “真的!”魏蠡真诚的看着她,在她眼中能寻到他的模样。

    早知道,就不骗她了。

    又继续道:“小时候没爹没妈,人人都能欺负我,路过的乞丐都嫌我可怜,厌恶的吐我几口,觉着挡他道了,没办法,我只能与恶狗争食……”

    “好了,我相信你,你别……”

    楚凝曦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生气,他愿意把自己的伤疤揭给她看,只为了说清楚那个来龙去脉。

    魏蠡释然一笑,“没事,就当听个故事。”

    拿起桌上到茶杯,把玩着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只觉着老天还真是不公,在我幼童时,感受到人性的黑暗和冷漠,遭遇诸多苦楚。”

    楚凝曦静静的看着他,为什么他平静说着他的过去,她的心里会如此难受。

    她想不出,只觉得是对待寻常人该有的怜悯吧。

    魏蠡又拿起茶杯,细细翻看,抚摸着杯上到花纹。

    “后来,我被人打残了腿,躺在地上,任人唾弃,我早已习以为常,此时一对母女的对话传入我耳中。”

    *

    “母……娘亲,他怎么了?”女孩稚嫩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那美貌妇人掀开车帘,看那孩子浑身脏兮兮的,仔细看,身上也没什么好肉,大概就能猜到他的遭遇。

    “他受伤了。”

    “受伤了为什么不回家?”

    妇人被女儿这问题给问住,看那孩子周围都是些乞丐,叹了口气。

    “他……是没有家的……”

    “没有金灿灿的房子么?”

    “嗯。”

    女孩静静看着车外的魏蠡,眼神充满落寞,那是魏蠡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小女孩,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把头低的更低,身体也紧紧蜷缩。

    女孩坐不住,她觉得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大狗狗,她要帮助他。

    女孩刚要起身,妇人轻声喊住她,“娇娇,坐下。”

    女孩眼神充满倔强,妇人理了理她的发丝,“娘亲知道你想干什么,娘亲来。”

    说完对着随从使了一个眼色,那随从立马会意,跑向魏蠡身边。

    “车夫,接着赶路吧。”妇人吩咐道。

    女孩还想再看清楚点,妇人把帘子放下,“母妃已经让人去帮他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女孩沉默了半响,才点了点头。

    魏蠡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上面的风铃声也越来越小,他的视线也随着马车的离去渐渐黯淡下来。

    “娇娇,金屋子……”他声音沙哑说着。

    他不记得那人是怎么带他去的医馆,他只知道那人不会伤害他。

    *

    魏蠡说完,就拿起笔,在那两份纸张上写下了名字,对着楚凝曦笑着说道;“好了。”

    楚凝曦还沉浸他说的那个事件里,这人这么快就缓过神了,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还好没发现她都快要听哭了,不然又会笑话她。

    楚凝曦也拿过纸,看着魏蠡写的名字,虽然字是丑了点,但也还算工整,她也落笔签下。

    暖暖的灯光落在她身上,魏蠡看着眼前的人儿,还真是字如其人,写出来的字漂亮又大方,反倒是他写的倒是大大咧咧的。

    看着她微红的眼角,魏蠡忍不住询问。

    “喂,楚呆瓜,你不会是听哭了吧?”

    楚凝曦写完字,用手指了指自己,“怎么可能,我又不心疼你。”

    烛光下的姑娘明眸皓齿,魏蠡宠溺的笑出声,“都行,你早点睡吧。”

    第二日一早,楚凝曦早早起床,开始对这批草药发愁。

    魏蠡给她端来一碗面,在她身旁蹲下,“烦啥呢?”

    楚凝曦指了指自己的脸,又一脸惆怅的看着这堆药材,叹了口气。

    “那次买回来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些药材都是以次充好,要么就是拿着样品相似来充当。”

    药材有序的摆放在盘里,魏蠡把面碗放下,拿起一颗草药嗅了嗅。

    地上的包装纸上印着“云方药堂”四个大字,魏蠡直接把药材收拾到一个筐里,拉起还在愁眉苦脸的楚凝曦就往外走。

    “哎?去哪啊?”楚凝曦一脸懵。

    魏蠡又停下,“你先把面条吃了,等下我带你去找你需要的药材。”

    “好吧。”楚凝曦被搞的摸不着头脑,乖乖应下。

    虽然搞不懂他要做什么,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一座木竹楼外,一个少女在摇椅上舒舒服服晒着太阳,怀里的小黑狗也惬意的闭上眼。

    突然,小黑狗就开始不安分的叫起来,少女被吵的不耐,直接给它屁股呼了一巴掌。

    “黑毛!总是这样乱叫,再叫就把你毛拔了!”

    以往,怀里的狗被这样一揍,一下就老实不少,今日却一反常态,叫个不停。

    少女直接把它放下,它一跑,她也跟着追了过去。

    这边,楚凝曦还在和魏蠡抱怨,他带她走的什么路,都是泥巴。

    她小心翼翼的走,他还嫌她走的慢,语气更加委屈。

    “那能怪我么?我也在尽力走快呀!”

    “你看,我的鞋子一下就陷进去了,拔出来都是泥巴!”

    魏蠡默默听着,不敢说话,也不敢怼。

    他还真怕,要是说句重话,这呆瓜又哭了。

    中途提议他背着她走,谁想她直接说出协议里的内容,不能占她便宜。

    楚凝曦见他不搭理自己,抬脚直接往前走,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一黑色的小东西给吓住了。

    小黑狗直接对着她怒叫,对她步步紧逼,楚凝曦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它要咬过来时,魏蠡直接拧起它的后脖子,拿给楚凝曦看。

    “它虽然看的又丑又凶,但不会真咬人。”

    楚凝曦打量着他手里的小狗,虽然拢着个小脑袋,但还是对她发出“呼呼”的声音。

    “噢噢……”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魏蠡还想说什么,被一声怒吼打断。

    “黑毛!咋跑这么远,忒能跑了,累死我了。”

    少女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头上随意扎的羊角辫也跑散。

    魏蠡认出此人,“二丫。”

    名唤二丫的少女听到这,立马一脸警惕的看着两人。

    看她这模样,魏蠡叹了口气,这丫头又是把他忘了。

    把小黑狗放下,“诺,你的狗子,还有你这啥眼神,你蠡哥长的也不寒碜啊?”

    楚凝曦:…………知道他自恋,没想到还挺自信的。

    小黑狗噔噔的跑向二丫,声音变成小声的嗷呜,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二丫紧紧抱着它,头也不回,撒腿子就跑。

    “哎,皮绳掉了。”楚凝曦这一喊,二丫跑的更快。

    地上黑色的小皮绳,别着一朵精致的白色小花,魏蠡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跟着她走吧。”

    “嗯。”楚凝曦应声回答。

    竹屋内,杜夫正在摆饭菜,才刚放下饭碗,就听见自己孙女炸炸呼呼的大喊。

    他现在到了知命之年,耳朵还如往常一样好使,还得多亏他这孙女炸呼的嗓子。

    “哎呦,你这丫头咋嘞,跑的满头大汗。”

    “还有你小皮绳嘞?你看你这头发又跑的乱糟糟的。”

    杜夫看不下去,进屋给她拿了块手帕。

    二丫一边咕噜咕噜喝着水,一边随意擦着额角的汗珠。

    等到终于有点力气了,捏着小手帕害怕的说道:“阿翁,阿翁,有两个怪人一直追我!”

    杜夫:!

    轻轻拍着他这傻孙女的后背,不用猜就知道,这丫头肯定又偷溜出去了。

    “那你说说,那两个怪人是何模样?”

    “是是……是”二丫紧紧捏着小手帕,着急的说不出话。

    谁懂,她真的词穷,“就是……大大的眼睛……黑黑的……”

    “杜老头。”

    还没说完,魏蠡虽人未到,但嗓门就已经先传过来了。

    二丫听这声音,忙躲在杜夫身后,小心翼翼看着走来的两人。

    杜夫无奈摇摇头,又上前热情问候,“臭小子,你咋来嘞?看把我孙女吓的。”

    “这不想你小老头了么,你孙女这事还真是冤枉啊。”

    魏蠡一把揽过他的肩,把手中的一壶美酒放他手上。

    “看吧,你之前心心念念的三味酒,现在给你带来了,够诚意吧?”

    杜夫打开密封的酒盖,闻了闻,“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味。”

    “不过,以你小子的脾性,一向不做亏本的买卖,说吧,这次又有啥事?”

    一猜就知道他会这样说,魏蠡把身旁的楚凝曦向前拉了拉。

    “这位呢,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她现在脸上有印疤,需要你这的几味药材。”

    楚凝曦没想到他直接这样说,只能尬笑几声,“杜夫,您好,我叫楚凝曦,今日叨扰您了。”

    “哈哈哈,原来是你啊,之前早就见过了。”杜夫说着往魏蠡那瞅了一眼,在他身边压低声音说着。

    “你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哈。”

    楚凝曦:…………她听到了,也知道他俩在说的什么,而且这动作这么明显。

    无奈只能装作啥也不知道,啥也没看见,接着礼貌回复。

    “那日的事我已知晓,若不是杜夫为我诊治,可能现在我都性命垂危。”

    “所以日后,您老人家若有什么难处,可尽管来找我,凝曦好报答您的恩情。”

    魏蠡似乎也没料到她突然会说出这番话,一点小恩她都能这么看重,那他呢?

    他现在在她心里又有几分重量,或者说他对她而言似乎也是不一样的恩情呢?

    杜夫顺了顺发白的胡须,看两人的神情,会心一笑,“老夫寻医问诊多年,很少能碰到像楚姑娘这么重情的人,实属难得。”

    “杜夫,说笑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世间善恶常态,能遇见良善之人,必以真心待之。”

    “哈哈哈,楚姑娘真会夸老夫,好了,先一起用膳吧,等下就为你诊治。”

    桌上布满各色小菜,二丫虽然害怕两人,但她看阿翁对他们很友好,也慢慢放下戒备,着手为两人摆好饭碗。

    见爷孙俩如此,楚凝曦下意识想拒绝的话堵在嘴里,魏蠡则直接了当的坐下,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她。

    她也不好驳人面子,缓缓落座,“多谢款待。”

    杜夫乐呵呵给她夹了一块腊肉,“楚姑娘,不必对我们过多礼节,俺们都是粗人,况且今日的交情,再客气难免显得有些生分。”

    楚凝曦乖巧应答。

    魏蠡在桌底下的脚,小心碰了一下杜夫的鞋,“老头,咋突然这么会说了,之前对我都是粗话。”

    知道他在埋怨,杜夫给他倒了一杯酒,“那不就是看人说话,看酒下菜么。”

    “咦……”魏蠡一口喝下。

    二人又开启了拌嘴模式,楚凝曦也被逗笑,突然碗里多了块小蘑菇,一转头,二丫对着她甜甜的笑。

    “姐姐,吃小蘑菇,很好吃噢。”

    眼前少女这软萌的样子,让她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虽然她也真的这么干了。

    “二丫真乖。”

    一顿饭后,二丫拿着失而复得的小皮绳,开开心心逗狗去了。杜夫把摸着楚凝曦的脉搏,面色凝重,魏蠡忍不住开口。

    “怎么了?老头你这表情像救不了一样?”

    楚凝曦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也有些心虚的看向杜夫,她挺慌,也真怕他看出个端倪。

    气氛就这样诡异的沉默了好半晌,杜夫笑着打哈,“没事没事了。”

    “你看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事?”魏蠡一脸狐疑打断。

    楚凝曦也跟着附和,“杜大夫,没事你老说出来吧,就算再大的疾病,我都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楚凝曦看向杜夫的眼神却是央求,她希望他即使知道,也不要说破。

    杜夫缓缓闭眼,理了下思绪缓缓开口,“看了这么久,只是因为第一次遇见像楚姑娘这样异常的脉搏,身体本就娇弱,畏寒,以后更要多加养护。”

    “多谢杜大夫。”

    楚凝曦只觉着松了一口气,她自个的身体她还是最清楚的,有些病越少人知道越好。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说到一半就断了,偷偷瞥了一眼她手上那颗印记,小声说着,“没事就好。”

    三人心中各怀心事,直到二丫抱小黑跑进才打破。

    楚凝曦知道魏蠡他们有事要谈,识相开口,“那个我先和二丫在院外转转。”

    “注意安全,别走太远。”魏蠡下意识叮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