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世界之中,灰色的雾气在我的四面八方浮现了出来。

    说是“我的周围”,其实我现在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在这片遍布灰色雾气的领域里,我变得像是电子射击游戏死亡后的“幽灵视角”一样,无法感受到自己的手脚,无法说话和行动,无法呼吸和眨眼,什么都嗅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知不到肉体的存在,现在的我就连感情的起伏都没有。原本应该非常吃惊和恐惧的,但是不知何时,我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以一种未曾设想的达观面对着这片神秘的空间。

    停顿片刻后,我开始尝试控制自己的视角转动和前进。

    由于缺乏参照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在活动,只是在脑子里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动起来”这个念头上。或许我现在是有在前进吧,只能先这么相信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的前方出现了新鲜的东西。

    大约是数十米外的地方,我看到了八张用白色岩石雕刻而成的座椅。当然,“数十米外”也是个缺少参照物的说法,只是感觉上是如此罢了。那八张岩石座椅,其中七座比普通的沙发椅要大上一号,呈现出一字排开的阵仗;而还有一座则更是再大一倍,并且单独放置,与其余七座是面对面的关系。

    在那最巨大的岩石座椅上,坐着一个体型异常巨大,犹如神明般的人影。因为隔着雾气,所以看不清楚具体的外貌和穿着,只有一道雾里看花的黑色影子。

    靠近之后,我发现在其他的岩石座椅上也有人影,不过只有两個,另外五座是虚席。那两个人坐在靠左边的两个位子上。其中坐在最左边位子上的,是个高大瘦长的影子;旁边紧挨着的位子上还有一个影子,娇小得像个小孩子。

    与那犹如神明般的人影比起来,这两个影子的体型至少像是正常人。

    慢慢地,我萌生出了好奇的情感——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坐着?

    明明现在的我是不应该有感情活动的,好奇心却无法抑制住。

    忽然,我感觉自己快要醒过来了。似乎这里只是个梦幻之境,而取回正常的思维能力,意味着我无法继续做梦。

    就在这时,最左边那道高大瘦长的影子貌似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他猛地转过头来,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声音:“什么人?”

    “嗯?”旁边那道娇小得像个小孩子的人影也回过头来。

    而那犹如神明般的巨大人影则像是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正想要回应他,只是话到嘴边,我便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感觉得到嘴巴,而所有的座椅则连带着雾气一起统统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原来我已经苏醒了。

    我睁开了双眼。周围不再是遍布雾气的空间。我依旧站在地下室的墙壁前,手里拿着那块黑色的玉石。

    -

    直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居然站着做梦了?

    不,与其说是做梦,不如说是被拉到了什么幻觉的世界里……

    是这块黑色玉石干的好事吗?

    我立即就把黑色玉石放到地上,接着快速后退数步,谨慎地观望这个神秘的物品。然而黑色玉石这一次没有再显示出任何神秘力量,像个普普通通的石头一样躺在地面上。

    没有异常?但刚才这个东西分明就是支配住了我的意识……不,说是支配,其实也没给我带来任何危险,只是平白无故地让我经历了一趟怪异的幻境而已。

    刚才的幻境又有着什么含义?遍布灰色雾气的领域、八张岩石座椅、三道怪异人影……他们都是人类吗?还是栖息在那片幻境之中的不可思议生物?

    线索太少了,我什么都分析不出,只能先去把黑色玉石捡起来。

    我知道这块黑色玉石可能还蕴含着其他神秘莫测的危险,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将其扔掉。如果这是十分明确的有害物质,那倒是另当别论。但是既然暂时摸不清楚本质如何,我就得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要是害怕危险就远离怪异之物,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来到这间地下室。

    我还打算继续在这间地下室里面调查一会儿。虽说我估计自己今晚的收获差不多也就这样了,这间地下室实在是空空荡荡,何有何无都是一目了然,我设置在各处的“萤火虫”更是将其观察得贯微洞密。只是,这里好歹也是“不存在于现实的空间”,存在本身就足够令我着迷。

    忽然,我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间地下室,较之我一开始进入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化了。有什么非常关键的地方——

    我猛地回过头去。

    原本我下来时的阶梯居然已经消失不见,而天花板上则是一片平整,根本就没有什么出入口!

    这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情绪从我的心中冒出,仿佛有数只冰做的蟑螂,拥挤着从我的尾椎骨沿着脊椎爬升到了后脑勺。

    出口消失了?为什么?

    我明明一直在通过周围的“萤火虫”关注着阶梯和出口是否出现异动,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是我刚才陷入幻境的时候吗?

    我立即到了阶梯原本所在的位置进行检查,但是无论怎么检查,都看不出来这里原本应该有着阶梯。天花板也是,就连细微的混凝土纹理仿佛都在说,自己原本就是长这样的。

    真是荒唐至极,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入口,我又是怎么下来的呢?

    得先冷静,好好思考之后要怎么办。

    洞穴的出现和消失应该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律,只要找出这个规律,我应该就可以重新打开出口了。

    只不过,“万事万物皆存在规律”是人类对大自然总结分析出来的常理,而我目前面对的,是超出常理区间的怪异事件。所以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规律,我所有的思考都是无用功。

    诚然,洞穴是出现在仪式法阵里的,而仪式法阵则是人为的。但是孔探员也有提及过,仪式法阵本身并不具备打开洞穴的功能。这或许是超出堕落猎魔人思路的未知现象,脱离了人为的范畴。

    而等到明天一早,猎魔人女子就会前来十五楼房间,无论她是打算消除仪式法阵还是打通十五楼房间的地板,到头来都会以她自己的做法把洞穴怪异事件彻底结束。

    如此一来,我就永远等不到洞穴再次开启的一天,只能困死在这片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里了。

    真是绝境!

    不过,这都是我自找的苦果。

    我绝对不会说出“早知道……”之类的窝囊话,至少现在不会。我得往好的方向思考。这或许是一场试炼,人有时候就是要把自己置入绝境才能够认知自我。我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在面对绝望险境的时候会如何表现吗?现在就是这个关键时刻了。

    先分析洞穴出现规律的问题吧,我刚才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洞穴消失?

    不对,我应该转换思考角度……是不是“因为我没做什么事情,所以洞穴才会消失”?

    陷入幻境的时候,我暂时失去了对于洞穴和阶梯的监控能力,而洞穴和阶梯就是在此期间消失的。……那么……答案会不会是,“洞穴会在无人观测的时候消失”?

    这个假设似乎很合理。

    白天孔探员敲门到来,长安暂时用地毯遮挡住了洞穴。再次打开地毯的时候,洞穴便消失了。而毫无疑问,在此期间我和长安都丢失了对于洞穴的观测。

    而长安第一次遇到洞穴怪异事件的时候,他为确认洞穴是不是通往楼下的房间而暂时离开过十五楼房间。这个状态下的他肯定也丢失了对于洞穴的观测。然后他报了警,警察过来之后,洞穴就消失了……不过他在报警之前有没有再去十五楼房间观察过洞穴?他好像没有对我说过。

    纵使我这个假设是正确的,我也仅仅是知道了洞穴消失的原因,而我需要的是让洞穴重新出现。

    只有这个我是实在没有思路。

    万一洞穴出现的条件无法在地下室里达成,而是必须要在洞穴之外才有机会达成,那么我就真是束手无策了。难道我要指望其他人进入十五楼房间,机缘巧合地达成洞穴出现的条件吗?问题是十五楼房间如今不会有任何人过来——除了计划消灭洞穴怪异事件的猎魔人女子。

    或许我得再次转换自己的分析角度,打开一下格局。

    为什么我非得遵循那种毫无线索的规律去破解眼下的困境呢?我并不是没有特殊本领的普通人,而是一个超能力者。不如找找“盘外招”,尝试暴力破局的方向。

    但……遗憾的是,我的超能力,好像还真不适合这个场面。

    我的超能力,拿来杀人和搞破坏那是超一流的,但是拿来解谜,就跟用链锯做精密外科手术一样,怕是只能整得乱七八糟。

    对了,说起暴力破局,我之前似乎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

    这间地下室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那么在地下室的外面又是什么呢?这里说的“外面”,并不是指通过洞穴出口才能够到达的十五楼房间,而是“墙壁的外面”。

    我不认为破开墙壁之后就是现实世界,但是此刻正是一筹莫展之际,任何新的发现都有可能成为破局的线索。

    更加重要的是,我很好奇。

    想到这里,我走到墙壁前,抬起右手。

    我发动了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