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中的所有目光都被吸引而来。

    这种‘法性’的较量,没有法术对拼的巨大威能,没有实战中的机先应变,但又最是显现修为功底。

    不禁有人暗暗掐诀,开了法眼认真去看,却忽然间,能见一点火光在虚空中绽放出来。

    目视此光,他竟觉得一股热意油然而生,身躯深处似有烈焰涌现,要从经络,从骨血,从七窍,从每一个毛孔之中爆发出来,将身神俱焚、化作火炬。

    但一恍神,这些又并没有发生,只是体内的火气似乎不平,叫人不禁心火浮动。

    但他仍是神色一变,因为他知道这绝非错觉,之所以没有发生,只是因为身当其冲的并非自己,仅此而已。

    他望着半空,看似只是一滴酒水缓缓飞过,可落他的眼中,却是一道狂潮,层层汹涌,叠叠澎湃……

    层浪千叠,水势滔滔。

    修行人观天地而创法,因此便有了这种极典型,也极精微的水法技巧,精通此道的人施展水法,每进一寸,每斗片刻,都能积蓄起更强大的势,直到汇起滔天水势,便能将任何敌手覆没其中。

    即使不借法术展现,于理也应如此才是。

    可事实却是,酒水每进一寸,水势便弱一分。

    许恒至始至终,都只端坐在那玉案之前,甚有闲暇端过茶盏轻饮一口。

    但是虚空之中,却有无形的焰浪在他周身翻涌,极致的‘火性’绽放出来,便释放出焚毁一切的味道。

    火者,毁也。

    水能克火,但若火焰强大到了一定程度,也能将水蒸腾殆尽。

    那滔天的‘水势’,在他的‘火焰’之下,积蓄不起任何力量,只有燃烧,蒸腾,直至消弭,到了他的面前,法性已经耗尽,只是一滴酒水,就如表面看去一般平平无奇。

    仅此而已。

    “来而不往非礼也。”

    许恒放下茶盏,屈指轻轻在那滴酒水之上一弹。

    嗖——!

    那滴酒水,便以前所未有之势倒飞而归。

    南宫羽的目光中,露出凝重,忽的左手一抄,把那酒樽拿在手中,将那滴酒水接在了其中。

    旁观之人只觉眼前一晃,那滴酒水已经落入樽中,目光齐齐落去,只觉那樽中装的不是酒,而是一汪大泊,甚至一片海!

    “《太和化渊真经》,南宫兄这是动了真本事了。”符希玄就坐在南宫羽身旁,心中登时一动。

    传闻太和宗的《太和化渊真经》,传承自中古大能之士,即使放眼世间大派,也是一等一的道法,修成之后法力如渊似海。

    而无论任何事物,落入渊海之中,便绝生不起任何波澜。

    南宫羽这才露出微微笑意,将酒樽放回到了玉案之上,但他的指尖还未脱离樽足,却觉一股滚烫透肤而入。

    南宫羽触电般收回了手一看,指尖分明没有任何烧伤,他却实实在在知晓,自己被那火性灼痛了。

    他再抬眼望向樽中,只见酒水面上已经燃起明火。

    渊海可以吞没一切,但火焰却能焚渊煮海。

    “哈哈哈哈!”符希玄忽然放声大笑,击掌喝道:“精彩,南宫兄与许道兄的水火较量,实在精彩!”

    符希玄一出声,顿时有人应道:“正是,正是,今日有缘在此一观者,对于水火生克之理,定能大有所悟啊!”

    南宫羽左手拢入袖中,面上露出微微笑意,朝许恒道:“道友的火法,果然十分高明,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身旁的仕女,识眼色地奉上新的酒樽倒满,南宫羽便单手将之举起,遥遥朝着许恒示意。

    许恒又把茶盏拿起示意,浅浅饮了一口,一场有形又无形的较量,就此落下帷幕。

    “师弟。”凌灵秀目中有些异彩,说道:“能胜南宫羽,你的火法造诣,就是放在罡煞修士之中,也是可圈可点的了。”

    许恒微微一笑,他对这个结果也颇满意,不是因为略略胜了南宫羽一筹,而是印证了自己的道法进境。

    在法力增长有些陷入困境的日子中,他并没有放下修行,只是将重心放到了体会和感悟之上,如今看来颇有成效。

    至于凌灵秀的夸赞,他并没有太往心中,不是觉得太过抬举,而是他承乔澄亲传,平日参悟的无一不是上乘道法、法术,自诩也算不乏悟性,若连这般水平都无,那是万万说不过去的。

    当然,若是涉及法力、修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

    另一边,南宫羽一饮而尽,放下酒樽,便见符希玄面上似笑非笑,调侃道:“如何,败阵一场,总算心服口服了未?”

    南宫羽摊了摊手,说道:“符师弟,你是五行齐修,可是单论水法,你便在我之上。”

    “你说许道友的火法造诣,与你差相仿佛,岂不就该在我之上么?”

    符希玄呵呵一声,心中暗道:那可实在未必。

    单论水法,自己真在南宫羽之上么?表面看来或许如此,但他深知南宫羽此人,不到山穷水尽之时,行事至多只出六七分力,而这山穷水尽之时么,自己却是没有见过。

    不过许恒的火法,倒真要比自己想的更高些许。

    而且他还知道,许恒的道法,‘火’只是一个表象而已,当然许恒也一定知道,自己修的也不仅仅只是火法。

    正是这种云山雾罩的感觉,才更叫人兴致盎然。

    符希玄忽然觉得,自己和许恒那一次谈玄辩难,回想起来都不如何尽兴了,真想也似南宫羽般,与他较量较量。

    不过才把许恒引来赴会,接二连三去做此事,即使胸中不怀恶意,却是恐怕有些扫兴之嫌了……

    符希玄正郁闷时,南宫羽却又翻了一翻玲珑宝舟的金册,突然说道:“哎,忽然觉得这宝会有些无趣了。”

    符希玄道:“你若与我一般,有些明确目标也便罢了,否则这些宝贝再是珍罕,若于自己修行无益,瞧来瞧去又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有益处呢?”南宫羽翻到末页一指,笑道:“这凝丹大药,试问谁人没有用场?”

    符希玄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东西么,是那些個岛主、家主、门主……倾尽所有都要竞争的,南宫兄除非得到宗门相助,否则恐怕也掺和不了吧。”

    南宫羽也不恼怒,耸耸肩道:“这倒也是,如此这玲珑宝会确没什么看头了,不如还是回太和州了罢。”

    “去太和州么?倒也不错。”符希玄懒懒道:“那便问问他们可尽兴了……是了,都把许道友请来了,不如邀上他也同去?”

    “哈哈。”南宫羽笑道:“此事还需要师弟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