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卫鸿一个恍惚,眼中好像换过一重天地。

    再一看,周遭景物没什么不同,让人疑心方才只是错觉。

    走动体会一番,他并无察觉异常

    于是,他面朝泥人方向。

    放眼一瞧,卫鸿大惊,只见对面也有一人转身,朝着他笑,姿容举动与他无不一致。

    对面这东西哪里是泥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恍若一道惊雷劈过,霎时间,他冷汗岑岑,毛骨悚然。

    他前生胆子可不甚大,怕黑怕鬼,为人审慎。

    这世虽有历练,可此物的恐怖谷效应实在太强。

    “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的好,得亏我是幡主,若非有意,此物也惑不住我。”

    卫鸿拍了拍胸口,长出一气,引动人魂幡收摄异力,护住心神。

    这回再看,眼前就仅有一个滑稽可笑的泥娃娃了。

    他暗自点头,心道,有此物,可替道爷我先趟个雷,也好看看那赵极的大徒儿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准备完全,他便往一处灵光冲天的山坳走去。

    石穴灵胎破封而出,其积蓄多年的灵韵实在晃眼,修道人很难看不见。

    循着灵光的指示,卫鸿一路行到一处满是残垣断壁的遗址前,遗址中央破开大洞,内里透出灵韵,甚为诱人。

    及至此处,他微微一笑,放出泥质人偶探路,自己则是拍了张轻身符,缀在后边。

    他似是一位操偶师,以人魂幡为凭依,借着无形的丝线勾连控制人偶的行动。

    只见这人偶做出一副谨慎探险的模样,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不过,他好像个经验不足的毛头小子,不慎踩碎脚下的青瓦残片,发出偌大声响。

    遗迹是地宫形制,内里空空荡荡,这点杂音来回传递,刺耳极了。

    入目所见,乃是极尽妍丽、一眼望不到边的彩绘壁画,画中讲述了墓主人的生平。

    卫鸿手下的人偶为两侧壁画所吸引,全神贯注,似是震慑于此情此景的宏大瑰丽,有种见证历史的肃穆感。

    与此同时,隐蔽至极的慑人异力不知不觉扩散开来,扰动生灵心绪。

    观览画中故事可知,这墓主人乃是一位外来修道人,来此洲陆采撷灵芝仙草。

    一日。

    天崩裂,血雨落,群龙坠。

    这偌大洲陆裂解为十余片形状各异的岛屿,卷入乱流之中,不知所终。

    接下来的壁画,叙述风格黯淡悲戚。

    塑造壁画的匠师技艺登峰造极,将那种悲凉绝望的情绪透过细腻笔触,投射到观画者的心中。

    墓主人侥幸自大灾中存活,却惊愕发现,此地灵机虽然尚存,但性质渐渐惰化。

    以他的能耐,越来越难以调动灵机,想要修行更是几如无稽之谈。

    于是此人遍寻同道,希望解心中之惑。

    可惜的是,幸存的修行人并不多,并且其境界皆在某条界限之下。

    这些幸存下来的道人聚拢到一处,坐而论道才知,道行更为高远的修道人,便似网中大鱼,早早死在天崩之中!

    而道行微末之辈,倒似被有意漏过的小鱼儿,逃得一条性命。

    画卷继续展开,一路往前延伸。

    人偶亦是一点点前进,凝神观览壁画的细节。

    后边的壁画,讲的是这群流落此地的苦难者群策群力,欲要造船出海,离开这片被莫名伟力镇压的灵禁之地的故事。

    只可惜,这片岛屿似是被割裂到世外的桃源,其通往外界的海路,尽是连天接地的风暴海啸,宛如天灾末日之景。

    这些造了大船的修道人无奈折返,回到岛屿中。

    有道人心性坚韧,在往后年岁中无止歇地向海外探索。

    一次次碰壁,一次次尝试,最后寿终。

    有道人趁着灵机尚未全然惰化,以残存的力量整合岛上残存的野人部族,建立起王朝。

    他们将血脉传下,把脱离苦海的希望寄托在后人身上。

    这些可歌可泣的抗争、尝试,尽数被载述到石壁之上,供后来人了解。

    不知不觉,人偶走得深了。

    此处的顶壁嵌着密如繁星的夜明珠,以微光指引路线。

    如水银辉之中,亦潜藏黑暗。

    赛飞倒伏在地宫顶部,四肢牢牢扒住岩石。

    什么地方最易藏污纳垢呢?

    赛飞认为,光辉的脚下最易藏匿阴影。

    近了,近了!

    眼见着那位年轻道人即将走到他身下的位置,赛飞的心就砰砰直跳。

    他觉着自己头脑异常清楚,身体极为活泼,已是达至巅峰状态。

    就是此刻!

    细如牛毫的亮银飞针融入皎洁白辉之中,顺着夜明珠的光滑流泻而下。

    一切都是那样自然,那样恰到好处!

    赛飞只觉平生从未有过如此妙道挥毫的发挥。

    这一击,得天时,顺地理,拥人和,简直没有不中的道理。

    果不其然,飞针直直扎入少年道人的皮囊。

    这一击中了,任他再有手段也难逃一死。

    接下来,侵入卫鸿道人体内的飞针就会分化出细微至不可察的银丝,顺着血液流动游走到身体各处,将他的皮囊戳得千疮百孔。

    赛飞的眼睛极明亮,闪烁着光辉。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得胜的未来,看到了那个携胜势破入开脉的自己,看到了......

    嗯?!

    胸前灼热刺痛的感觉拉回他的思绪,这个位置是......定命玄龟佩?

    他听到蛋壳破碎的声音,一层光罩将将升起,又如流星般破碎。

    这件难得的护身符器以残损的代价,护下他一条性命。

    他再打眼看去,方才所击中的那个“卫鸿”,不过是一具形容怪异的泥偶。

    那,卫鸿呢?

    赛飞心下一凉,亡魂大冒。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抛出了一张真符——百雀鸣。

    灼灼炎光霎时耀起,照得地宫亮如白昼。

    百多只炎雀浴火而生,朝着火光下那处晕开人影杀去。

    鸟鸣啾啾,清脆婉转。

    这些炎雀全然不似道法造物,倒更像火中精灵。

    羽翅喙爪,无一不精美,栩栩如生!

    来不及看这道真符的威能,赛飞耗费点滴时间回气,又捏住二张真符,要一口气抛出。

    只是,来不及了......

    大有数丈的黑灰手印突兀自他身下浮现,又往上轻轻一托。

    只一击,赛飞便被轻易摁入岩壁之中。

    轻巧的就像,成人挥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哦,赛飞还没死呢,只是昏厥罢了。

    这比蚊子还是要强些的!

    大手印按住赛飞后还未消散,反倒是猛抓一把,将岩石如豆腐一般挖下一块。

    而后,大手揉搓捏动,将道人肉身与岩石碎块团成石球,轻轻放在卫鸿的跟前。

    至于那些炎雀么,根本摸不到卫鸿的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