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昔马哈剌的占婆首领能力如何?他是占城国的国王还是某个小部落的首领?”

    既然袁可立已经有了比较可行的财物监管制度,洪涛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嘴了。海军这次除了突袭升龙府和顺化城之外,还去了更南边的两个港口,找到一位占婆人首领,与其初步达成了援助协议。

    但洪涛对上面写的地名和人名及其陌生,脑子里只有个宋代占城国的印象,想搞清楚到底该援助谁,必须得多问几句,先把此时占城国的具体情况弄明白。

    “此次安南之行,臣除了财货之外还小有收获,在突袭顺化城时抓到了阮氏族中一位黎朝进士。此人名叫阮香江,通汉话,学识颇丰。臣与之在南下途中谈及过占城国的详情,占婆首领也是在他的引领下找到的。”

    对于这个问题袁可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个海军中常用的记事本,双手高举,打算让皇帝自己看。

    “……你可知在与他交谈之后,此人就无法再返回安南了?”洪涛示意王承恩把小本子拿过来,同时又问了袁可立一个问题。

    “那是自然,刚被押上船时此人就认出了我等来自大明,然并没叫喊,而是把一份书信通过卫兵交与臣。看过之后,臣以为此人头脑清晰,眼光长远,能忍常人所不能,这才破例相见。”

    袁可立也知道这种小把戏瞒不过皇帝,不等追问就把阮香江的来历详细讲了讲,还有自己的见解。至于说会不会得到皇帝恩准留用,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阮香江此时在何处?”

    “臣将他送到了海洋岛。”

    “嗯,待朕看过再说!”

    说起来袁可立虽然很不合群,却深谙做臣子的本份。他应该是看中了阮香江的本事想替其求情,并留在海军中使用。

    首先这个想法是很好的,想挑拨安南人和占婆人互殴,光靠突袭制造误会还太单薄,如果有可能发展几个熟悉当地风土人情,且有一定人脉的本地士绅做参谋,确实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其次之后的安排也很合适,没有直接把人带入京城逼着皇帝首肯。这就是会做人和会做属下,做事的时候会考虑领导的感受,不肆意妄为。

    最后就是价值了,光靠嘴说没用,想让领导点头得拿出点干货,比如这个小本子。如果真有价值,不用推荐也会得到重用,要是没价值,即便因为下属情面勉强不杀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保不齐用过之后就给扔了。

    “这是他亲笔所写?”打开记事本的头一页,还没仔细看内容洪涛就有问题了。

    在海军里能亲笔给皇帝写奏章的只有几个人,比如袁可立和参谋们。但字体肯定不是他们的,用的却又是明朝公文的台阁体,还写的挺好。

    “正是,此人不光汉语说的好,还能写一笔流利的汉字,虽算不得奇才却也难得。”袁可立说的挺谦虚,但表情却出卖了内心,很显然,他对阮香江的字很认可。

    “是啊,朕还不如一个番邦之人,惭愧惭愧。”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写字,多少辈子了一直是洪涛永远的痛。

    无论用硬笔、水笔还是毛笔,皆是下下的水平,仅比蒙学的孩童强点。蹴鞠队的小太监们进内书堂学习一年之后,绝大部分都会超越。在宫里,闭口不聊写字是第一潜规则,只可惜袁可立并不知道,犯了大忌。

    “万岁爷学的是大道,区区雕虫小技只是不愿非不能也!”一听见皇帝自嘲字体太烂,王承恩赶忙插话。

    “礼卿啊,看到没,朕身边的内官与你毫无瓜葛,却也愿为你分担。”洪涛撇了撇嘴,本来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让手下人多心了。

    “臣惶恐……”饶是袁可立深谙官场规则,内心还有些骄傲,此时也有点麻爪了,鼻尖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无意中贬损了皇帝的字倒不是太大的罪过,这位皇帝别看年轻,心胸还是够宽的,不光不会用日常中的小节治罪下属,还多次明确表示很反感这种行为。

    可后面这句评语就有点诛心了,手握海军大权的总督与皇帝身边的太监交情太深,放在哪朝哪代也是随时被掉脑袋的举动。

    “没必要惶恐,应该感到自豪才对。王承恩自小入宫,从未涉及朝政,更不会勾结外臣。可他却甘愿冒着风险与伱开脱,这是为何呢?

    因为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除了为自己和袁家的将来,还是在为大明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朝臣们弹劾、士绅们暗地诅咒,那是他们目光短浅包含私心。只有真正希望大明昌盛之人,才会懂得你做的是多么正确。”

    有时候下属与领导相处总是战战兢兢,根源就在于谁都不是想做事,而是憋着玩人。领导整天琢磨下属是不是忠心,下属日日揣摩领导满不满意。在这种环境里,很容易过分解读一些言语,造成误会。

    放到皇帝和大臣头上,这种现象就更严重了,且成为了一种风俗,愈演愈烈。官员们根本无法正常上奏,皇帝也听不到实话。为了活命,大家全玩虚的,全不干实事,进入了恶性循环。

    洪涛想改变的不光是大明政体,还有大明官场的恶习。办法很简单,由自己做起,先影响身边的人,再向四面八方辐射。这种方式速度虽然慢,胜在有效。套用古人的解释,四个字,上行下效。

    “陛下谬赞了,臣只是做了陛下想做的,不敢居功。”这话让袁可立听着太贴心了,眼泪差点没下来。

    从被启用为漕运总督至今已经七年了,自己总是处在皇帝与朝臣们交锋的第一线,承受的压力没有一天减少过,以至于被大部分同僚所排挤、敌视。

    个中滋味除了当事者外人很难体察,包括家里人。皇帝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说句公道话,就是最大的认可,比封侯还暖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