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朱某就不多打扰了,告辞!”正事全说完了,朱雀一会儿都不想多待,起身就要离去。这段时间厂里又来了十多名新人,拿着海河机械厂的勘合,身份是技术员,说是来检修榨糖机的。

    可打死自己也不会认为他们只是技术员,那种表情、身体姿态和说话的口吻与两名账房如出一辙,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很有可能师出同门。

    但这些人又肯定不是宫里的太监,整天窝在房间里看着地图嘀嘀咕咕,还说要借机在附近游历一番。这不,寻找熟悉附近地形向导的活儿又落在自己身上了。

    “朱大官人且慢,黄某还有一事相求!请……”可是黄见望却起身拦住了去路,一脸的神经兮兮。

    “还有何事?”朱雀见状也只能再坐回椅子上,两个人好歹交往了几年,多少有点私人情份,不好完全公事公办。

    “朱大官人可曾记得售卖铁炮的事情?”黄见望提起茶壶给朱雀的茶杯倒满,顺势用极低的声音询问。

    “铁炮……铁炮怎么了?”朱雀来之前百分百没想到这个话题,一时间有点懵圈。没错,第一次和黄见望接触时,确实提过售卖铁炮的生意。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就刚开始两年成交过几笔,包了包归也没卖出去几十门。自打海军在珠江口建了水寨,常年有黑帆船停泊,就再也没提过此事。

    难道说三十六行又打算插手海上贸易,准备自备船只去南洋跑商了?或者说近来海上又出现了海匪,惹得海商们不得不武装自保?

    “是这样,前日有人经朋友介绍找上了黄某,想购买几门铁炮放到船上防身。南洋那边虽然消停了几年,可当地海匪神出鬼没,经常往来确实不太安全。”

    “炮倒是有,需要几门?”这个说辞倒也通顺,朱雀没往多了想。

    “呃……2寸稍有些小了,不知还有没有大一些的?”黄见望一听火炮有货,眼神里闪过一道光芒,但马上又收敛了起来,提出一个新要求。

    “我说黄揽头,你是不是糊涂了?2寸还小,他们难不成要与佛郎机人开战!”

    这下朱雀真有点不耐烦了,从本质上讲他是个安分守己的商人,不习惯干太出格的事情。向三十六行兜售卖战船和火炮,虽然有两广总督和海军给兜底,依旧会觉得心惊胆战,总觉得不是啥好事。

    而与黄见望密切交往了好几年,依旧没有太深的个人交情,也是因为嫌弃这家伙搞走私、倒卖火炮,从骨子里认为其不是善类。这可好,居然还嫌火炮小了,想要更大的,其心可诛!

    “不不不,朱大官人不要误会,黄某只是受人之托,既然不方便,2寸也可、2寸也可……”

    见到朱雀反应如此激烈,黄见望也有点心虚。这笔买卖本来是不愿意接的,怎奈对方给的价格太有吸引力,还是一群外乡人,眼见着银子从眼前溜过真忍不住。

    “还是老规矩,两日后在珠江口小岛边碰面,一手银子一手交货……到底要几门?”至此朱雀也不打算多问,随即定下了交货日期,起身又要离开。

    “40门,带火药和炮子儿!”

    “多少?40门!黄揽头,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是替谁买的!”谁承想购买数量一出口,差点让朱雀暴走,用手指着黄见望的脸声色俱厉。

    按照大明律,民间船只上是不允许装备火炮和火铳的,虽说查验的不是很严格,大多时候睁只眼闭只眼,那也只是偷偷装两三门防身用,一下子买40门大炮,这已经

    “大官人莫急、大官人莫急……货主的来历黄某肯定不能透露,咱在这个行里混,就得守规矩。不过请大官人放心,他们绝不是海匪,更不会在广东地界儿上作乱。”

    黄见望赶紧起身又抱拳又作揖的赔礼,但对货主的身份仍旧不肯明言,只是排除了两种可能性。在他看来只要不在本省祸乱,别妨碍海面上的安全,谁爱买谁买,买去爱做什么做什么,完全没必要多打听。

    “如何确定货主不是替本地人购买,难不成他不会加价转手?”

    假如真是这样朱雀倒也没啥意见,反正火炮都是上面让卖的,只要把交货地点在交货前详细汇报给海军,自己什么责任也没有。

    可心里还是很不踏实,主要是对方要的数量太多了,这么多年来加在一起也没这一次量大,总想多打听一些货主的信息。

    “大官人,我黄某人好歹也在三十六行混了大半辈子,干的就是牵线搭桥的活计,从来没出过半点差错。这次也一样,要是没有万全的把握,怎敢应承下来嘛。

    实说了吧,这次的买卖是黄某大包大揽,装完船一口气北上,到了浙江海面货主才会派船来交接,根本不在广东停留。我估摸着像是运往朝鲜或者日本的,浙江那边私船不少,多是向东跑。”

    见到朱雀死追着货主的来历不放,黄见望还是挺敬业的,咬紧牙关就是不透露。但他也不是一点不好奇,且有了初步判断。

    “……容我两天时间去问问货源!”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朱雀也知道问不出更多。每行都有每行的行规,三十六行里最忌讳的就是透露货主身份。

    离开酒楼,朱雀没有去都司衙门,而是连夜赶回了厂里,一头钻进账房住的院子,把黄见望的要求和自己的答复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前年,最初跟随糖厂来到广东的两名小账房已经不在了,由两名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接替,同样也是内官。这两位的行事风格与前任如出一辙,很少与外人交往,绝大部分厂里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朱雀暗中猜测,再过一两年恐怕还会有新的账房前来接替,大致上是三年一期。既然是流官,做的又是暗中监视传递消息的活儿,自然不用与外人太熟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