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商人、工人、农户、甚至流民都是受益者,那谁吃亏呢?按照皇帝的一贯风格,应该是没人吃亏,或者有人吃亏却看不出来。

    但这次不一样,因为报纸上就合作社一事吵过很久的嘴架,不支持或者坚决反对的肯定就是吃亏呗。然后谁吃亏就一目了然了,基本全是地主豪绅。

    有了合作社与工厂的存在,让他们逐步失去了对农户的控制权。以前农户们没有别的选择,除非逃荒当流民,否则不管如何吃亏也得给地主豪绅种地纳粮,最终剩下点粮食,还得就着野菜才能勉强吃饱。

    但现在不成了,农户们多了几种选择。有点手艺的可以弄个家庭小作坊,为附近的大工厂供货。或者去工厂里工作,每个月拿到的工钱足够养活一家好几口人,直接就脱离了土地,谁还管你家里有多少田亩。

    敢在村子里找借口故意欺负工人,那真是嫌命太长了。胳膊上绑着红布的护厂队可比看家护院的家丁厉害多了。

    玩武的人家手里有火铳,还和陆军学过兵法,出关打仗肯定差点意思,搞个村子里的械斗必须是常胜将军。

    玩文的更有恃无恐,只要把破坏新政的帽子往地主脑袋上一扣,再拿出点证据,别说县衙,就算打到京城去也是输。轻则打板子罚银子,重了保不准就得抄家苦役,田产全部充公,隔不了几天就成合作社。

    在这种大环境下,地主豪强们只能把更多精力用于投资工厂,至于说家里的田亩,只要别撂荒就成。多收两斗少收两斗千万别计较。把佃户逼狠了人家可以去工厂工作,还可以报名当合作社员。

    结果吃亏的还是自己,两季没人耕种土地就会被充公,县衙里那些来自广东和福建的年轻小吏真是坏透了,整天骑着小毛驴到乡下四处溜达,看见块荒地就往小本子上记,还拿出地图对照,一边写一边狞笑。

    北方各省都在为皇帝御驾亲征大破女真兵马高兴呢,但消息传到南方,尤其是广东和福建,当地人却没什么大反应。倒不是他们对朝廷有意见,更不是不待见皇帝,而是忙于决定自身的发展,真没功夫想别的。

    马尼拉城,连同小吕宋岛,去年底被大明海军攻陷并占领,春节过后贴出了告示,明言赶跑当地的佛郎机人总督,从此以后全属于大明了。

    但告示里也说了,由于当地土著还不是太顺服,所以商船在港口区域停靠、装卸货毫无问题,暂时不鼓励海商们移居。

    有道是说话听音、锣鼓听声,马上就有不少人从这则告示中听到了话外音。

    首先,大明海军不是去惩戒佛郎机人的,而是把他们连根拔起全赶走了。其次,马尼拉城包括小吕宋岛全属于大明版图了!最后,海军只是说暂时不鼓励海商们移居,却没说禁止,更没说永远。

    富贵险中求,对于向大海讨生活的人来讲就是金科玉律。没风险的事儿就没富贵,连打鱼的都懂得风浪越大鱼越贵的道理,海商们岂能熟视无睹。

    既然让去,那就必须趁早准备。海军告示里明确给出了风险的来源,这就为海商们又增加了一盏指路明灯。当地土著是吧?得嘞,咱打不过佛郎机人,可不见得打不过土著。

    一家打不过,那就几家、十几家联合起来,再通过合法不合法的手段购买些盔甲武器傍身,尤其是弓弩,多多益善。

    关系硬、胆子大、本钱足的大海商还可以通过三十六行买两门火炮压箱底。有了这家伙,别说当地土著,就算遇上佛郎机人的大船也有一战之力。

    可光在马尼拉港站住了脚,并不能马上得到富贵。海军固然厉害,佛郎机人也不是白给的,好歹也得经过一番苦战才能获胜。而且眼下当地土著还没被打服,肯定时不时的还得有骚乱,马尼拉港的经商环境必然堪忧。

    治安不好是商人的大忌,各地海商来的少了,货物销路就不好。所以说光到了马尼拉港没用,还得找到把货物卖出去的途径。

    有办法吗?必须有,如果商人们想不出办法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官府插不插手都是一个结果。佛郎机人跑了是吧,没关系啊,濠镜澳不是还住着另一群佛郎机人呢嘛。

    反正都是佛郎机人,管他属于西边还是东边,你有银子我有货,价格合适了就是好买卖。只要朝廷没下明文规定不许和濠镜澳的佛郎机人交易,商路这不就找到了。

    但广东、福建的海商数量远比濠镜澳的佛郎机商人多,如果大家一起去卖货,对方势必趁机压价,结果钱没多赚几个,还把以后的价格给打下来了,从长远计准亏。

    古人在这方面要比后世人明白,他们不光想着自己赚钱,还要给子孙后代留条活路。所以光靠濠镜澳的佛郎机人肯定不成,必须另外再寻一条出货渠道。

    这时候就得看谁脑瓜子灵活以及胆子大了,数数在南洋海域里有本钱吃下大宗货物的商人,应该有好几拨。濠镜澳的佛郎机人算一号,马尼拉港的佛郎机人算一号,日本商人算一号,然后就是红毛番了。

    现在马尼拉港的佛郎机人被大明海军打跑了,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日本国内不知道抽啥风也学着大明搞海禁,基本是指望不上了。那除了濠镜澳的佛郎机人之外就剩下了一个,红毛番。

    说起红毛番,广东和福建的海商并不抵触。那些长相有点吓人的家伙,实际上要比马尼拉港的佛郎机人更像商人。他们没那么多屁事儿,更不会想方设法的逼着人信教,只要价格合适立马掏钱装货。

    只是他们来的有点晚,好像和佛郎机人还有些恩怨,不光濠镜澳不让其船只停靠,马尼拉港的佛郎机人也禁止红毛番的商船靠近。如果知道了谁与红毛番做生意,立马就会驱逐出港,以后再也不许进港。

    但什么时候都有胆大的,尤其是在马尼拉港混得不咋地的海商,为了把货物卖上好价格,宁可多航行半个月去红毛番控制的巴达维亚也不肯受佛郎机人的打压。

    当然了,这样的海商太少,而从马尼拉港到巴达维亚港的航线也太危险,中途要经过好几处狭窄水道,非常容易被海盗攻击,只有家大业大船大人多的海商才敢玩。所以说到什么时候想牟取高额利润,也得本钱足外加胆子大。

    现在这些原本算另类,并不受大多数海商看重的家伙反倒成了香饽饽。只要听闻谁家去过巴达维亚,或者有亲戚曾经去过,门槛必须被踩秃,整日里全是提着礼物登门拜访的。

    不管理由是啥,反正说着说着保准拐到红毛番身上去了,即便无法搭顺风船也要多打听打听当地的风俗习惯,为将来有可能的航行做准备。

    光海商们忙碌吗?那就太小看广东和福建两地的外贸底蕴了。海商只不过是对外贸易的一个重要环节,却不是外贸的全部。不管在什么朝代,也不管外贸还是走私,海商们的身后永远都站着更庞大的一个群体,作坊主。

    商品不是凭空从地里种出来的,海商们也很少运输原材料贩卖。原因很简单,原材料通常重量大、体积大、单价还低,跑一趟赚的钱远不如经过加工的产品利润高。

    既然海商们要更换客户了,那作坊主们肯定也不能闲着,得更具新客户的特点和需求,尽可能调整自家产品的属性,以达到厚利多销。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在辽东大获全胜的消息就显得那么可有可无了,顶多是当地官府庆祝庆祝,民间基本就是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还不会深谈,有那个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红毛番到底喜欢高度甘蔗酒还是低度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