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兰家有新盖的三间茅草房,虽只是茅草房,但盖的相当周正。

    在屋外门口之上,犹自还能看到颜色犹自鲜红的“囍”字。

    远远接近茅草房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个年轻小伙子正在忙里忙外干活儿。

    只短短时间,钟立霄就看到这个穿着裋褐年轻小伙儿劈了柴、挑了水、喂了猪。

    累的满头大汗,但都还没歇口气,又在倒腾锄头,似乎是准备下地。

    而他年迈的老母亲则笑眯眯望着这一切,感觉格外的满足。

    王翠兰见此,眼眸中不由浮现出不舍,但她也知道,现如今的她是不可能再和丈夫长相厮守了。

    再不舍,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告别。

    最好甚至能成功说服丈夫尽早再重新说一门亲事......

    王翠兰哭笑道,“还请仙师您出手,让民妇再和阿贵哥再见最后一面吧,他性子倔,估计也就只有我才能说服他了。”

    钟立霄闻言点了点头,渡了一些法力进百鬼幡。

    只须臾,王翠兰的灵魂就因这股法力而获得了极大的增强,就算是大白天也能离开百鬼幡活动。

    “阿贵哥。”

    王翠兰呼唤丈夫的声音传来,这个正准备下地干活儿的小伙儿,闻听到是妻子的声音,顿时欢喜不已,好似逼人的秋老虎都因此而落荒而逃。

    毕竟,小别胜新婚,现在正是他和妻子感情最如胶似漆的时候。

    秋老虎再猛,又岂能热过他那颗炽热的心?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屋外并没有看到妻子的身影。

    阿贵一愣,忍不住尴尬的挠了挠头。

    难道是太想念妻子而产生的幻觉?

    “阿贵哥。”

    又是一声呼唤传来,更让阿贵意外的是,声音竟然是从屋内传来的。

    阿贵微怔,心头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进屋看看。

    这個世界有修仙者,自然而然关于各种神仙怪诞的传说也只多不少。

    对于诸多普通老百姓而言,各种怪诞传说,也不可避免增长了他们的见闻,丰富了他们的精神世界。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很多怪诞传说历经普通百姓一改编,反而变得格外接地气。

    面对这些怪诞,阿贵自然也非常害怕。

    但算算时间,翠兰也该回来了,他希望翠兰回家的时候,家里非常安全。

    “阿贵哥。”

    待看到屋内,漂浮着的犹自还穿着那件碎花衣裳翠兰,阿贵顿时如遭雷击。

    强烈的不安感,更是席卷他的身心,默然无语,好似忽然间就不会说话了,头脑晕乎乎的,如同一团浆糊。

    王翠兰见此,心头也是忍不住抽搐。

    想要说些宽慰丈夫的话,一时竟无语凝噎,半个字都说不出。

    最终,王翠兰还是战胜了心头的不舍,强忍着心头的堵意,艰难说道,“阿贵哥,你听我说......”

    在这一刻,阿贵已经确认眼前这漂浮着的,就是他的妻子,是他前几天才娶进门儿的新娘。

    阿贵眼睛红红的,强忍着悲怆,脑袋一片空白,但还是习惯性道,“阿兰......你......你说,我都听,都听。”

    他是一个非常老实的庄稼汉,不会什么甜言蜜语,在媳妇王翠兰面前更是嘴笨。

    所以,他就如同往日一般,总是这样呆呆的听阿兰说。

    他喜欢听她说话,总感觉阿兰说什么都好听。

    眼看丈夫一如既往的呆,王翠兰饶是只是阴魂,依旧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可惜,现在她就算是想要落泪,也无法真正流出眼泪。

    所以她也不用很辛苦的去忍耐!

    王翠兰笑道,“阿贵哥,很抱歉,以后我不能再陪着你了......在百鬼幡里我没有受苦,仙师很快就将我救了出来,仙师对我们家有大恩......”

    屋外不远处,钟立霄望着天穹那蓝天白云,双手忍不住紧握成拳。

    他对阿贵和王翠兰或许的确是有些恩情,但他终究无力改变什么!

    钟立霄不是圣母,更不是钻牛角尖的蠢人。

    自然也不会将那魔修的罪孽揽到自己身上,但此情此景也的确是让他有些意难平。

    在来阿贵家之前,他设想过很多结局。

    其中甚至包括阿贵破口大骂,反而迁怒于他,毕竟好人被枪指着这种事不要太常见。

    却是不曾想到......他们都将他视作大恩人!

    眼看钟立霄有些难过,作为过来人的虎伯威传音道,“凡人和咱们修仙者几乎是两个世界,可能几百年都相安无事,但只要修仙界有什么动荡,凡人世界也可能生灵涂炭。”

    “所以,历来正道人士,都讲究斩妖除魔,匡扶正义,解民生之倒悬。虽然很多时候都只是一个口号,甚至沦为很多无耻败类做坏事的借口,但就算只是口号,也需要有人高声呐喊。”

    钟立霄只感觉脑袋空空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虎伯威的话。

    半晌后。

    柴门嘎吱一声,阿贵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眼睛红红的,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光彩。

    待看见钟立霄所在之后,哐当哐当就重重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多谢仙师老爷出手,将阿兰的灵魂及时解救出来,没有让她受苦,阿贵给仙师老爷磕头了。”

    钟立霄本想施法将阿贵搀扶起来,但最终还是任由他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有时候接受他人的磕头,也是一种善良。

    对现如今的阿贵而言,重重磕下这一个又一个响头,或许就是他唯一能做的。

    另外一扇柴门开启,却是阿贵的老母亲闻听到了动静跑出来查看。

    看到阿贵哐当哐当磕头,还以为是儿子闯了什么大祸,连忙就要磕头为儿子求情。

    废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是将前因后果讲清楚。

    阿贵的老母亲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她想不明白,今年是个大丰年,庄稼多收了好几斗,终于凑齐了娶媳妇的彩礼,高高兴兴将新媳妇娶进家门儿。

    眼看着她马上就要抱上乖孙儿了,但眨眼这一切又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天爷,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刻钟后。

    钟立霄异常郑重的当着这对母子的面,捏碎了手中这杆魂幡,然后异常神圣的开始做起法事,并异常庄严的念了一篇《度人经》。

    “周回十过,以召十方,始当诣座。天真大神,上圣高尊,妙行真人,无鞅数众,乘空而来......”

    以前从未做过法事的钟立霄,从未像现在这般希望,这篇经文真的能度人脱离苦海。

    随着动静越闹越大,越来越多人也知晓了阿贵一家的不幸遭遇,忍不住为他们掬一把同情泪,并送上各种慰问品,并提议阿贵给翠兰修一个衣冠冢。

    阿贵眼睛就像是活了过来,和衣冠冢相比,他更想要找到阿兰的尸骨,将她葬入祖坟。

    半日后。

    钟立霄悄悄给这对不幸的母子留下了五两银子,就此离去。

    这一路钟立霄都十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