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走到前院,看到了杜谦的随从杜来安,杜来安这个人颇有些意思,不止是杜谦喜欢逗他,李云也常常逗他取乐,见到杜来安站在自己面前,李某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什么事情,让来安兄弟亲自跑一趟?”

    杜来安作揖,苦着个脸道:“李老爷莫要取笑我了。”

    “我家少爷本来要亲自过来的,但是刺史衙门的事情多,因此就让我过来跑一趟,您快过去罢。”

    李云走在他前头,回头看了看杜来安,笑着说道:“现在在越州住的还习惯吗?”

    杜来安知道李云是在取笑先前他准备逃跑的事情,于是耷拉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少爷怎么什么事情都跟您说…”

    李云哈哈一笑,背着手走在前面,他的这个宅子距离刺史衙门不算很远,只隔了一道街,没过多久李云就到了刺史衙门,被杜来安一路领到了书房。

    书房里,杜谦起身相迎,拱手道:“司马。”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开口说道:“现在应该叫李使君了。”

    “暂代,暂代。”

    李云摆手道:“我这个刺史啊,不是朝廷来的,连京城都没有去过,称不上使君二字。”

    各州的刺史已经是地方上常设编制里最顶尖的职位了,从前大周朝廷正常的时候,官员就任刺史之前,是一定要去一趟京城的,至少是吏部衙门要去一趟,接受吏部的“面试”。

    甚至皇帝,也大概率会见上一面,才会外放到地方上去任刺史,使君二字,或多或少就有一点这方面的意思。

    而像李云这种,不要说京城,就连京官都没有见过几个,刚进入官场一两年的愣头青,便就任一州刺史,哪怕只是暂代,放在从前也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现在,朝廷秩序处在崩坏的边缘,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也都不甚稀奇就是了。

    二人双双落座,杜谦笑着说道:“实任刺史,不就是使君?”

    等到李云坐下来之后,杜谦给他倒了杯茶,笑着说道:“咱们那位二殿下,今天晚上要请…请你吃饭哩。”

    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很是熟悉,于是在称呼上,杜谦就犯了难,有些支支吾吾。

    按照二人的关系来说,两个人怎么也能够称得上是盟友,也可以称得上是朋友,本来应该互相以表字相称,但是李云没有表字,那么就只好称呼官职。

    先前称呼司马,习惯了倒还好,现在李云升职了,如果改口称呼“李使君”,又似乎太过别扭。

    见他称呼的实在别扭,李云看了看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笑道:“我与使君,应该算是朋友了,使君长我几岁,以后便不要称呼官职了,称我一声二郎就是。”

    “我便称呼使君为兄,如何?”

    杜谦闻言一愣,他看向李云,挠了挠头:“二郎…是行二么?”

    他隐约记得,越州司马李昭,在家里应该是行大的才对。

    不过,因为这位李司马的出身实在是有些太过神秘,只在青阳的时候,吐露过家里的情况,到现在一两年时间过去,很多信息都已经模糊了。

    杜谦并不能准确的知道,李云在家里排行第几。

    李某人看着他,笑着说道:“行二,行二。”

    “家里还有个兄长,只是不知所踪了。”

    李云到底是李云还是李昭,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手握越州军的兵权,而且在江东的权柄越来越重。

    因此,李昭的这个马甲虽然他还要继续用,但却已经没有必要像先前那样捂的那么严实。

    即便有人发现了他原来的身份,也没有地方可以举报他,毕竟整个江东,已经没有谁能够审判他了。

    郑蘷也不行。

    李云这个名字,暂时还是不能用,但是李二郎的名号,却不用再避讳,要不然跟杜谦这些人相互之间的称呼,就有些太过别扭了。

    杜谦自然不会去深究李云到底行几的事情,于是笑了笑,开口道:“那我以后,便称呼二郎了。”

    他顿了顿之后,忽然笑了笑:“咱们继续说那个武二郎。”

    李云一个愣神,才明白他说的是楚王武元佑,于是跟着哑然一笑。

    杜谦低头喝茶,继续说道:“先前二郎离开之后,楚王同我说,让我调九百越州兵给他,随他一起巡视江东。”

    说到这里,杜谦笑了笑:“我旁敲侧击,暗示了他一番,他现在已经知道越州营是谁在说了算了,一会儿吃饭,咱们互相配合配合。”

    杜谦放下茶杯,轻声道:“看能不能,把这位武二郎给拿捏住。”

    李云看向杜谦,问道:“杜兄想怎么配合?”

    杜谦压低了声音,笑呵呵的跟李云大概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然后开口道:“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咱们随机应变。”

    李云琢磨了一番,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办。”

    …………

    傍晚时分,凝翠楼雅间。

    武元佑坐在主位上,杜谦坐在他的旁边,二人在雅间等了好一会儿,李云才姗姗来迟,推门进来之后,李云看了看二人,然后对着武元佑低头道:“下官李昭,拜见殿下!”

    此时的武元佑,态度已经跟先前大不一样了,他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招呼道:“李司马…不对,应该是李刺史了。”

    “不必客气,坐下来说,坐下来说。”

    李云依言落座。

    杜谦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了,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李使君怎么迟了这么久?”

    “接了朝廷的诏命,李某过不多久就得赶去婺州赴任,越州军的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因此耽搁了。”

    杜谦低头喝茶,然后开口道:“请李司…李使君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同使君商议。”

    李云点头:“杜使君但说就是。”

    杜谦看了看武元佑,后者微微点头,他才继续说道:“殿下从京城过来,没有带多少护卫,李使君也知道,咱们江东现在不怎么太平,先有越州裘典之乱,后有明州象山县盐户郭明之乱。”

    “因此,殿下这一趟巡查江东,就需要多一些护卫,准备从越州军中抽调八九百人,暂时给殿下做随身的护卫。”

    李云先是皱眉,然后开口道:“杜使君,殿下要调兵充作护卫,似乎应当从吴郡郑府公那里调,干什么从越州调兵?”

    杜谦也大皱眉头:“殿下乃是天潢贵胄,又是朝廷的钦差,奉命巡查江南,想从哪里调兵就从哪里调兵,难道从越州就调不得兵了?”

    他沉声道:“况且,李使君你马上要离开越州了,越州的事情,现在还是在同你商量,等伱去了婺州。”

    “这便是越州内部的事情了。”

    李云摇头,没有再看杜谦,而是看向武元佑,低头抱拳道:“殿下是钦差,整个江南各州郡的兵,殿下都能调,但独独是越州的兵有些难处,殿下可能不知道,先前下官收到的政事堂诏命,是领兵镇守越州,防止裘典余党作乱。”

    “当初逆贼裘典,一共纠结了数万人,在越州兴风作浪,后来苏大将军将叛贼主力打散,但是至今大部分叛军,依旧散落在越州各处,前不久还掀起了婺州之乱。”

    “眼下,裘典余乱依旧未消,因此越州兵才会一直维持千人,目的就是时刻防止裘典余党作乱。”

    他低头道:“恳请殿下,从别处调兵。”

    杜谦恼了,拍了拍桌子道:“李使君已经不是越州的官了!”

    “越州的事,似乎不用李使君再操心了罢?”

    李云毫不相让,冷笑道:“且不说朝廷的诏命里没有说明李某还是不是越州的官员,即便李某已经不是了,越州兵就在城外,杜使君去调去罢!”

    “你!”

    杜谦勃然大怒,怒声道:“李昭,你想干什么!”

    李云黑着脸:“李某现在,与杜使君平级,不怕你拍桌子了。”

    见二人争吵了起来,楚王殿下先是在看戏,看到这里觉得不太对劲了,于是连忙站了起来,挤出了一个笑容:“好了好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他劝了几句,两个人才各自散开,武元佑拉着杜谦走到一边,摇头叹息道:“十一兄说的不错,现在朝廷在中原吃了亏,这些地方官员,现在一个个的脾气,果然都大了起来,越州如此,江南其他州郡,不定是什么模样。”

    杜谦气的咬牙切齿,狠狠握紧拳头:“殿下可能不知道,我到了越州之后,便使不动这个李昭,更使不动越州军,我已经忍这厮许久了!”

    “瞧出来了,瞧出来了。”

    武元佑无奈摇头,开口道:“不过本王觉得,李昭这个人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要是真用郑蘷的兵做护卫,本王害怕活不到回京城的那天。”

    “十一兄且忍一忍。”

    杜谦深呼吸了一口气,无奈道:“殿下别看他义正言辞的,这些地方上的武官,都是逐利之辈,殿下给他点好处,他便应下来了。”

    楚王殿下想了想,问道:“什么好处?”

    “下官不知道。”

    杜谦摇头。

    “这个,须得去问那厮自己,才能问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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