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官制,一任官通常是三年。

    而李云从做官以来,每一任官都不是太长,最长的一任还是越州司马,差不多干了一整年的时间。

    虽然每一次升官都有客观条件,但实际上还是因为,朝廷的体制运转出了大问题。

    比如说,他前几年做越州司马,因为平息婺州之乱的军功,被朝廷擢升为婺州刺史,如果是朝廷体制健全的时候,即便依旧会升他的官,也不会立刻升,而是吏部考公的官员在本子上给他记上一笔,等到他三年司马官职期满,下一次工作调动的时候,才会让他去婺州做司马。

    当然了,朝廷里有关系,就另当别论了。

    可即便是朝廷里有关系,也至多是调去婺州,权知婺州事。

    也就是说,如果正常情况下,现在的李云,应该还在越州司马任上,做满了这一任,才有机会升官。

    可现在,李云实际上已经是自己在创业了,因此他做官,便不能以常理度之,哪怕是前两个月才刚升了三道招讨使,但是并不妨碍朝廷,再给他火线升官。

    毕竟这个时候,朝廷除了官职,也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地方了。

    不过现在的李云,对于这些官职,已经不怎么上心了,毕竟这些东西,最多就是说出去好听一些,而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一是把地盘给扩张出去,二是把军队尽快壮大起来。

    “相比较于朝廷的官职。”

    李云从一旁取来一个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对杜谦笑着说道:“我现在更在意这个东西。”

    杜谦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盒子里装了个模范,看起来是新弄出来的,他只是一怔,便轻声道:“钱范。”

    “嗯。”

    李云开口道:“我让人花了不少精力弄来的。”

    杜谦从盒子里取出这个模范,看了看上面的阴刻。

    “还是显德通宝。”

    “没有办法。”

    李云无奈道:“如今虽然改元了,但是朝廷应该没有开始铸新钱,市面上也见不到新钱,等朝廷的新钱不知道要等多久,用这个倒也无碍。”

    现在的年号是昭定,按照规矩来说,朝廷改元之后,皇帝陛下就会下令铸造新钱。

    但是当今天子即位之后,比较倒霉,老子的丧事都还没有办完,叛军就已经打进关中了,朝廷上下狼狈逃出京城,连一些宗室都来不及带上,自然更来不及铸新钱。

    本来,地方上的某些节度使铸新钱,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一些老牌节度使都会这么干,青州的周家父子,一早看上了宣州的义安铜矿,为的大抵也是这个。

    而现在,李云的地盘已经不小了,手里既有盐场,又有铜矿,这个时候铸钱,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杜谦想了想,便点头道:“二郎手里有义安铜矿,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不过这个事情,能保密还是要保密,不然传到外面即便朝廷无动于衷,百姓之中说不定也会传谣言,不用这些新钱,二郎准备交给谁去总管此事?”

    “我有个不错的人选。”

    李云轻声笑道:“孟冲。”

    杜谦一怔,随即再一次点头:“是了,他跟大周朝廷有旧仇,又对二郎感恩戴德,的确适合去做这种事情。”

    李云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继续说道:“咱们手里有个铜矿,能够自己铸钱,钱粮上的压力便会减轻不少,但是只铸钱没有用。”

    他看着杜谦,开口道:“咱们治下的产出,毕竟是有限的,而且现在,哪怕是朝廷铸的钱,也越来越贱。”

    “要想办法,用这些新钱,从外界换取物资,这样这些钱才有意义。”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从今往后,咱们江东的盐场所出的成盐,一律要用粮食来兑,想要买盐,那些盐商就必须用粮食到金陵招讨使衙门来兑盐引,凭盐引去各个盐场提盐。”

    李某人顿了顿,看着杜谦,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江东的盐才真正能够值上价。”

    不管是金银还是铜钱,本质上都没有太大的价值,因此它们的价值,基本上是锚定在国家信用上的。

    一旦社会体系崩溃,钱币本身的价值就会飞速下跌。

    尤其是到处吃不上饭的时候,金银铜,甚至会失去自已身为金属的价值,变得一文不值。

    因此世道一乱,就开始疯狂的通货膨胀。

    另一个世界安史之乱后,长安的一个老鼠都能卖到几千钱。

    这个时候,李云手里掌握了江东的盐场,便掌握了一种不管在什么世道都有价值的硬通货。

    再拿来卖钱,就不合适了,只能是拿来以物易物,比如说换取粮食,或者…棉纱,布匹,铁器等等。

    杜谦听了之后,先是一怔,随即抚掌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他轻声道:“钱不值钱了。”

    李云低头喝茶,继续说道:“其实如果不是还在大周当官,咱们可以铸自己的钱,比如说金陵通宝之类的,只能用金陵通宝去买盐,这样我们铸出来的钱,便会一直值钱。”

    有锚定物锚定,货币贬值就贬不下去了。

    不过杜谦只是想了想,便微微摇头道:“不成,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别人就会去铸咱们的金陵通宝,也没有什么用处。”

    李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闻言怔了怔,随即哑然一笑:“确实如此,那看来,在没有足够的强权之前,是不能靠铸币富裕起来了。”

    没有唯一铸币权,铸自己的货币意义不大。

    关于内政方面,李云并不如杜谦,不过在一些经济方面的概念上,他稍稍强了杜谦一点点,两个人在大堂里聊了一个多时辰,李云跟杜谦说了一些通货膨胀的概念,两个人又讨论了许多关于内政方面的措施。

    一直到杜谦有些疲累了,李云才起身送他离开。

    送走了杜谦滞后,精力充沛的李云并没有回到李园歇息,而是骑马来到了城外刚建起来的新兵营里,找到了正在新兵营里周良。

    见了李云之后,周良连忙低头道:“使君!”

    李云摇了摇头,表示不必多礼,然后他拉着周良,到了大帐坐下,两个人都落座之后,李云才看着周良,开口道:“三叔,瘦猴已经被我派出去,镇抚江南东道南边的州郡了。”

    “苏将军那里,我也给他去了信,让他多征募一些新兵,你这里也是如此。”

    李云低声道:“三叔你,在金陵以及金陵附近的州郡开始征兵,到年前,你这里要增一万新兵。”

    “有没有问题?”

    周良只是微微低头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他顿了顿之后,又问道:“使君,属下…”

    “能回宣州征兵么?”

    他看着李云说道:“咱们都是宣州人,在宣州拉起来一支军队,绝没有什么问题。”

    李云略微考虑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个时代,同乡的份量还是很重的,朝廷里甚至会形成“乡党”。

    李云等初创人员都是宣州籍贯,拉起来一支宣州兵,的确会更容易一些。

    他点头之后,看向周良,继续说道:“三叔,这一回征兵,与先前不太一样了。”

    周良点头,笑着说道:“属下听说了一些。”

    “待遇不如从前了。”

    他看着李云,开口道:“使君不用放在心上,这是常有的事情,要是按照先前那样的开销,金山银山也支撑不下去。”

    李云伸手敲了敲桌子,说道:“我跟你说一说我现在的想法。”

    “咱们军中的伙食,我还是从前的想法,不打仗的时候,不一定有肉,但是一定要吃饱,最好是能隔几天见一些荤腥。”

    “真正打起来,那要看具体的条件,有些地方实在吃不上热的,那也没有办法。”

    “真正要动的,是饷钱。”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现在的想法是,分三级。”

    “第一级还是按照咱们先前那样,一个月饷钱两贯钱。”

    “第二级一贯钱。”

    “第三级以及新兵,一个月五百钱。”

    李云看着周良,缓缓说道:“分级,则是按照整体的训练表现以及在战场上的表现来分。”

    “抚恤,不分级,一律都是二十贯。”

    “我目前就是这个想法,三叔你觉得如何?”

    周良缓缓点头,不过还是问道:“使君,这分级…谁来分?”

    “那还用说,自然是…”

    李云不假思索,直接回答道。

    “由我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