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那么傻?这种事情也能告诉你姐?告诉她,被她取笑了吧?”

    婚房内,卫七巧恨铁不成钢,伸出手指戳了梅香香额头一下,力道太重,导致梅香香的身子向后仰了仰,大肚子在卫七巧跟前晃了晃。

    卫七巧口中的“这种事”,指的是蓝祎家暴。

    当然,卫七巧可不承认蓝祎家暴,她坚定认为蓝祎就是和梅香香闹着玩的。

    “我姐怎么会取笑我?她不是那样的人。”梅香香不解。

    卫七巧鼻子里冷哼一声,“人心隔肚皮,她自己婚姻不幸,嫁了个不三不四的老公,还离婚了,你这个当亲妹妹的,嫁了个吃公家饭的,在乡里又有栋大房子,她巴不得你过得不幸福,最好和她一样离婚,她心里才平衡。”

    “妈,我姐也是你的亲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亲女儿?”

    “你和你姐都是我的亲女儿,但是你现在知道妈最疼谁了吧?妈给你找了个吃公家饭的老公,要是没有妈,蓝祎能要你?你可别听你姐去怂恿,要是你和蓝祎离婚了,上哪里再去找一个吃公家饭的当老公?”

    梅香香当初嫁给蓝祎,虽然是卫七巧赶鸭子上架,但也有她自己喜欢蓝祎的成分在,除了蓝祎一表人才之外,蓝祎教师的身份也是吸引梅香香的最大因素。

    不管从小到大,梅香香对卫七巧多不满,但在蓝祎的婚事上,梅香香是感激卫七巧的。

    因为卫七巧替她找的对象,正是她心中所求。

    如果蓝祎不是……

    结婚也有大半年了,梅香香越来越觉得蓝祎不对劲,他极少和她说话,整个人都散发阴郁的气质。

    夜晚成了梅香香最害怕的时光,因为两个人必须共处一室,同床共枕。蓝祎总是喜欢抱着梅香香睡觉,一开始梅香香觉得甜蜜而幸福,但是当蓝祎抱得梅香香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梅香香心里就开始发毛。

    蓝祎身形高大,两只胳膊特别有力,任由梅香香如何挣扎都挣不脱他的钳制。

    梅香香吓坏了,双手在他手臂上乱抓一气,嘴里大喊大叫起来,蓝祎这才将她放开。

    如此反复,梅香香实在受不了了,便从家里跑出去,不论多晚,蓝祎都不出去找,似乎除了去学校上课,蓝祎不愿意离开他的卧室。

    没和梅香香结婚前,那卧室是他自己的独有天地,他从不拉开窗帘,也极少开灯,大多时候他都坐在电脑前打游戏。

    和梅香香结婚了,梅香香像一个侵入者,不但和他共用卧室,还共用一张床。对于蓝祎来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是个读书人,书呆子,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婆相处的,”卫七巧替蓝祎解释,“他一个老师,不像陆景升那个二流子,在女人堆里钻来钻去,早就成精了,蓝祎是个老实人,你也是第一次当别人老婆,没有经验,你也不能全怪蓝祎……”

    “我没有怪蓝祎,我也没打算离婚,你想要一个吃公家饭的女婿,我也想嫁一个吃公家饭的丈夫,除了蓝祎,不可能有其他吃公家饭的男人娶我这样的老婆……”

    听梅香香说出这番话,卫七巧松了口气,露出释然的笑容,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可是妈,你们是我的娘家人,你们得为我出头,总不能让蓝祎他天天这样子对待我吧?”

    对于梅香香来说,如果蓝祎不“家暴”,那简直就完美了。

    听了卫七巧的解释,梅香香现在也拿不准蓝祎对她的举动算不算家暴了,也许真的是闹着玩,老实男人不懂得如何和妻子相处?

    “明白明白,等蓝祎下班回来,我来和蓝祎说,让他好好对待你。”卫七巧笑眯眯保证。

    午饭时间,蓝祎从学校回来了,看见饭桌上除了蓝父和梅香香之外,还坐着卫七巧和梅骨。他面无表情,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上楼去了。

    “蓝祎,吃饭了。”蓝父道。

    “祎祎,祎祎……”

    卫七巧黏糊糊地称呼蓝祎,但蓝祎给了蓝父一个背影,也同样给了卫七巧沉默的背影。

    “没事,我上楼哄哄他。”卫七巧对蓝父善解人意笑着,拉着梅香香上楼去了。

    “姐姐,你也上来。”梅香香求助地看着梅骨。

    既然要娘家人帮自己出头,自然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威慑力。

    梅骨毕竟是姐姐,既然梅香香不想离婚,那她也希望蓝祎能善待梅香香,和梅香香好好过日子。

    房间里突然走进来三个女人,蓝祎明显不自在。

    他从电脑桌上站起来,电脑屏幕正在努力开机,闪闪烁烁,一如他不安的表情,和无处安放的双手。

    “祎祎啊,你要和香香好好相处,不能用手掐她哦,她怀孕了,肚子里怀着你的儿子啊,你要对她好一点,不能再这样跟她闹着玩了,她不知道你是和她闹着玩的,她会害怕,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你知道吗……”

    卫七巧这辈子所有的温柔都用来与蓝祎说话了,那表情既有长辈的慈祥,又有对晚辈的宠溺,声音竟然还是夹子音,听得一旁的梅骨和梅香香都起了鸡皮疙瘩。

    梅骨看了卫七巧一眼,她满脸赔笑,一副跪舔的嘴脸。

    真没想到卫七巧这辈子还能这样当丈母娘。

    梅骨心里忍不住冷笑,眼神也不似看自己的母亲,而是看一个小丑了。

    梅骨知道自己对卫七巧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不屑、不忿,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妈,你这样哄小孩子一样,只会让他得寸进尺,更加不把香香当回事了,”梅骨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对蓝祎更气愤,还是对卫七巧更气愤了,总之吃了炮竹一样,冲蓝祎说道,“蓝祎,你以后对香香好点,不要再掐她脖子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梅骨话没说完,蓝祎就抬脚踢向梅骨,还好梅骨及时闪开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蓝祎真的会打人。

    “蓝祎,你平常就是这么对香香的吗?你这是家暴,我们可以报警的……”

    卫七巧一把捂住了梅骨的嘴,责备地瞪了梅骨一眼,说道:“从前陆景升打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厉害?在自己妹妹家里作威作福的,逞什么能?”

    说着,转向蓝祎,又堆起了笑脸,夹起嗓子,说道:“祎祎,别怕别怕,你姐和你开玩笑呢……”

    梅骨简直要翻白眼了。

    “妈,你这样同他说话,他会怕才怪,香香现在大着肚子,我们又都在村里,香香要是有个好歹……”

    “能有什么好歹,家里不是还有亲家公在,”卫七巧轻蔑白了梅骨一眼,傲慢地扬起下巴,说道,“我跟你说你别欺负蓝祎,也别小瞧了你妹妹,蓝祎姑姑和姑父在乡里有头有脸,你这样对你妹夫说话,小心他们会心疼蓝祎,找你算账哦。”

    卫七巧话音落,就听到楼下有喧哗声。

    说曹操,曹操到。

    蓝祎姑姑、姑父大驾光临。

    卫七巧虽然在村里,但也早听闻蓝家这位姑姑嫁了多有本事的老公,两人在乡里开了好几家厂房,城内城外都有房子。

    虽然梅香香嫁进了蓝家,但卫七巧还没有机会见到姑姑姑父,梅香香也没见过,因为这两位并未参加她和蓝祎的婚礼。

    姑姑、姑父在蓝父的陪同下上楼来了。

    “这是姑姑姑父吧?”卫七巧舔着笑脸迎上去,然而姑姑直接不看她,将她的笑脸当空气,而姑父看姑姑眼色行事,老婆看不见的人,他也看不见。

    卫七巧的笑容僵了僵。

    “姑姑……”

    姑姑没有理会卫七巧,甚至不让她继续讲话,只看向蓝祎,生气问道:“乡中学的校长给我打电话了,说一整个班的家长联名投诉你,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看向蓝祎,这真是一件令人丢脸的事情,但蓝祎丝毫不感到丢脸,他甚至不理会他姑,竟在他姑兴师问罪的目光中,坐回电脑桌前打起了游戏。

    对于蓝祎来说,这一屋子入侵者实在太烦了,嗡嗡嗡嗡嗡嗡,像一群该死的蜜蜂。

    蓝祎不回应,还打起了游戏,姑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到蓝祎背后,喊起来:“蓝祎,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在乡里中学教书,校长是看了谁的面子,才对你照顾有加,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自然是看了姑姑姑父的面子,然,对于蓝祎来说,关他屁事?

    他又不需要谁的关照。

    “他这什么态度?他这什么态度?”姑姑回头愤怒地质问蓝父,“你怎么就把好好的孩子教育成这样?”

    蓝父面对姑姑的盛怒,也只是默默无言,并不安慰,也不上前,像一个习以为常的受气包。

    “姑姑,姑姑,你别生气……”卫七巧倒是过去,想要安抚姑姑,但她那双黑乎乎的劳动的手,还没碰到姑姑的手,就被狠狠甩开了,像甩开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出现在我哥哥家?”姑姑血红着眼睛,看着眼前满头银发、满脸皱纹、个头娇小、皮肤黝黑的农妇,发疯地喊起来。

    那架势完全镇住了卫七巧。

    卫七巧呆住了,就在前几分钟,她还用这身价金贵的姑姑奚落梅骨,在梅骨跟前神气活现、狐假虎威。

    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卫七巧那么巴结她,哪怕从未见过面,只知道这么一号人,卫七巧就开始膜拜她,可是她却丝毫不给卫七巧贴过来的机会,她用极端厌恶的眼神冲卫七巧喊话,她的眼里明晃晃写着三个字:看不起。

    卫七巧的老脸火辣辣的。

    她在永和村里活了一辈子,还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卫七巧浑身颤抖,卫七巧想哭,眼里已有热热的湿漉漉的液体升腾起来。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好在,亲家公及时制止了自家妹妹的盛气凌人:“蓝屏,你干嘛这样?这是香香的妈,蓝祎的丈母娘。”

    “丈母娘?我都没喝过蓝祎的喜酒,蓝祎就有丈母娘了?”

    “蓝屏,你不讲道理了,蓝祎结婚,我给你们家送了请帖的,可是你们夫妻双双都不来喝这喜酒。”蓝父话里有气。

    “我们为什么不来喝喜酒,大哥你不知道吗?蓝祎是省里名牌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咱们蓝家辛辛苦苦供出来的大学生,吃公家饭的,结果你给他配了门什么婚事?这样的丈母娘,这样的老婆……”

    蓝屏的手指一会儿指到卫七巧脸上,一会儿指到梅香香脸上,一会儿又指到了梅骨脸上……

    蓝屏看到了一双透着不服的眼睛,亮晶晶的,犟兮兮的,不由愣了愣。

    “不管姑姑是如何瞧不起我们梅家的,我们梅家人也没有去你姑姑家的锅里盛饭吃。姑姑不管多么不满意这门婚事,蓝祎和香香都已经结婚了,肚子也这么大了,姑姑如今来蓝家闹腾是想干嘛?逼蓝祎和香香离婚,还是逼香香去把肚子里这么大的孩子打掉?”

    蓝屏的目光落在梅香香隆起的肚子上,颓然地放下了手。

    “如果姑姑没有存这样破坏别人家庭,弄死别人孩子的坏心,又何必说那些讨人厌的难听话,难道以后不做亲戚了吗?”

    “你……”蓝屏想发作,但被她丈夫拉住了。

    “大哥,我以后再不管你家的破事,蓝祎在学校里有事也别给我打电话。”蓝屏放了狠话,想挽回些面子,但蓝父老实巴交说道:“蓝祎没给你打电话,是他校长给你打电话。”

    “好好,大哥……”蓝屏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了,气鼓鼓走下楼,她丈夫忙跟上。

    被蓝屏闹了这一场,除了蓝祎照旧打游戏不为所动之外,满屋子人都虚脱了一般,尤其卫七巧,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剪不断理还乱,清官难断家务事。

    梅骨看看打游戏的蓝祎,脸上挂着泪的梅香香,满脸歉意的蓝父,以及愣愣失神的卫七巧,叹口气,走出了蓝家。

    “梅骨,梅骨……”

    卫七巧追出来。

    “你想搭我的顺风车啊?”梅骨没好气道。

    卫七巧摇头,“梅骨,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你妹妹,蓝祎那样,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梅骨看了卫七巧一眼,她一向趾高气扬,何曾这样委曲求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