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年后的一天,上师承认了张起灵在“想”。

    他推开了那道等待已久门,见证那张精致苍白的脸变得有一丝红润。

    他蹲下,不自觉得拉起白玛的手。

    那寂静到只有呼吸和心跳的三天,张起灵注视着白玛,亲情的羁绊在不言不语中就已经建立好了,从这一刻就注定了一件事,张起灵会不断的失忆,会一次又一次变得淡漠,但人间有根绳子在牵着他,告诉他思念的味道,告诉他人的样子,那根绳子是一位叫做白玛的藏医,是他的母亲。

    三天时间结束时恰好日出。

    位于雪山上的小小喇嘛庙恰好正对着日出的方向,颂命看着日照雪山心中充满了安宁,仿佛在这片雪山上她看见了降临世间的真神。

    背后的木门轻响,颂命回头看见了出来的张起灵,张起灵眼角滑下一滴泪,在寒冷的雪山上这泪刺的张起灵也会冷,他伸手抹去泪水,眼神里是不解,是疑惑,心脏的酸痛让他更加茫然,这是一种过于新奇的体验,超出了张起灵以往所有的认知,他无措地望向颂命。

    颂命心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无关情爱。

    她说:“张起灵,你的母亲送给你了一份礼物,它没有形状没有气味,但它是无价的,它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张起灵迷茫的眨着眼,一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垂下,半晌后安静地坐到石椅上,拿起凿子继续刻起了石头。

    颂命看着关住的房门露出一个笑,她可能需要先去藏海花田看看了。

    南迦巴瓦的山坑里开放着纯净雪山上唯一的艳丽,颂命割开手掌,将血涂在一个铁盒子上,涂满后就挖了个坑埋了。

    里面有什么东西现在除了颂命以外谁也不知道。

    张起灵在太阳落山之前找了上师,准备第二天将白玛安葬在藏海花田里。

    安葬白玛的墓坑是张起灵挖的,他选了一个四周藏海花长的非常密的地方。

    白玛下葬填土后上师站在一旁用藏语说了什么,颂命不知道说了什么,想来应该是往生经一类的吧。

    后来上师回去了,张起灵一直站着,颂命也陪着。

    在颂命都快冷出鼻涕时,张起灵说:“礼物。”

    颂命愣了下,决定和他说一半,毕竟这个礼物还是要张起灵自己感悟的:“人嘛,其实和那风筝没两样,长大了就要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世界,但是如果没了牵着自己的绳子就会迷失在外边,忘了自己来时的路,活的不成个人样,白玛就是你现在的绳子,她会护着你直到你找到了更多的绳子。”她顿了顿又说,“张起灵,其实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只是如果只让你一个人悟你要悟好久,走不少弯路,所以我多管了个闲事。”然后有些憨憨的笑了两声,瞬间打破之前讲道理的高逼格。

    张起灵看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远处的高山传来一阵裹挟着冰晶的风,她吹起满地绯红的花瓣,让它们围绕着张起灵舞了一圈又一圈,张起灵若有所感的接住一片花瓣,望着看不见的她。

    这一阵风很长,却没有藏区刺骨的冷。

    可风还是要停的,当冰晶开始化为水,她缱绻又温柔的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拂过一遍又一遍,不舍无奈欣慰。

    最后,花瓣落下,满天业火色,就像下了一场只属于张起灵的雨。张起灵的心又开始疼了,死死攥住胸口的衣服却不知如何缓解,漆黑一片的眼眸里是无尽的疑惑和悲伤。

    这样无人开口的气氛太过沉重,颂命就哼开了歌。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柔和而轻灵的声音带着张起灵飞远的思绪回到人间,他又一次看向这个闭眼哼唱的少女,淡漠外表下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就像严寒雪山上开的热烈而红火的藏海花,无关情爱,只是因为那人玩笑下的温柔,或许以后心脏再次猛烈跳动会是为了情爱,但起码现在不是。

    人世间是没有神的,有的是如同神一样强大的人,但人就是人,不会无敌,也幸好,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她在引导着如神般的人成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