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的那把长剑属于管制刀具,不能带上火车。陆山民本本想着办理托运,但小花抱着剑死活不肯松手。

    好说歹说都没用,一行人只得坐汽车去了县城,租了辆小汽车。

    相对于坐火车,自己开车的安全系数要低得多,小花的问题解决了,海东青又不高兴了,一路上都黑着张脸。

    陆山民安慰道:“老神仙的死,肯定会对他们形成巨大的震慑,后面应该不会再轻易挑衅”。

    海东青冷冷道:“到了这个层面,任何侥幸心理都是取死之道”。

    陆山民伸手想去牵海东青的手,被海东青一巴掌拍开。

    “哎,即便要继续动手,但他们又不是神仙,之前坐火车是故意给他们掌握行程线路,现在临时改变了线路,想找到我们也不容易,从某种程度上说,反而减少了危险”。

    或许是一天之内经受了太沉重的打击,上车之后,小花就陷入沉睡之中,虽然睡得很沉,但眼角一直挂着泪,想必在梦中也在经历着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折磨。

    陆山民看着小花,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不是不知道风险,也不是妇人之仁。只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从某种程度上讲,人就是我杀死的。愧疚谈不上,但他能因为一个几十上百年的承诺求死,我又怎么能违背刚答应的承诺。东青,我不是不知道最优解,但我真的做不到”。

    海东青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我冷血无情”。

    “当然不是”,陆山民缓缓道:“你不但不冷血,还很有爱心,要不然你也不会收小王媛当徒弟”。

    陆山民温柔的看着海东青,“我都明白,你是担心我,怕我养虎为患”。

    海东青心里微微一暖,轻哼了一声,“别自作多情,我才懒得担心你”。

    见海东青温和了许多,陆山民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你放心,我才不舍得让你伤心难过,所以我保证,绝不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好女怕缠郎,海东青再大的气,在陆山民的攻击之下也烟消云散。

    没好气的说道:“你保证个屁,就你现在这德性,没有两三个月恢复得了”?

    陆山民呵呵笑道:“哎呀,虽然伤得不轻,但打通了那几处关键窍穴,等这一次好起来,我就天下无敌,谁还杀得了”。

    正开着车的欧阳胜男听到‘天下无敌’四个,心头猛的震颤了一下,手上一滑,汽车微微晃了一下。想到这人有可能会成为公子的敌人,脑海里不禁闪过一道可怕的想法,要不要把车子开进沟里,大家同归于尽,为公子除了这个祸患。

    陆山民看向车内后视镜,“别瞎想,我跟纳兰子建是盟友”。

    汽车又晃了一下,欧阳胜男目视前方,不敢再看车内后视镜里陆山民的眼睛。

    陆山民缓缓道:“收起你的匹夫之勇,多动动脑子。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陆山民转头看向陆山民,笑呵呵的握住海东青的手,这一次,海东青没有拒绝。

    “同样是女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海东青实在无语,要脸的遇上不要脸的,有时候真的会很尴尬。

    这一路真被陆山民说中了,没有再遇到任何袭击。

    傍晚时分,汽车进入河北石定县,这里离天京已经不远了。

    陆山民特地找了当地最好的餐厅,点了最贵的菜。

    小姑娘很倔强,看着满桌子的鸡鸭有肉,虽然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但就是不啃动筷子。

    陆山民劝了半天都没用。

    “小花,不吃饭,哪有力气提起剑,提不起剑,你又怎么替你师傅报仇”。

    小花狠狠的瞪了陆山民一眼,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也许是太饿了,也许是太想赶紧长大报仇,风卷残云般往碗里夹菜。

    陆山民很欣慰,这才拿起筷子给海东青夹了个鸡腿。

    海东青眉头微微皱,“你不该用这样话语刺激她”。

    陆山民笑了笑,“没关系,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吃了我的饭,就是欠了我的恩情,有仇要报仇,那有恩也得报恩吧”。

    说着,陆山民看向小花,问道:“小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花嘴里塞满了饭菜,脸颊胀鼓鼓的,一双仇恨的眼睛显得有些慌张和犹疑不定,似乎实在思考着这饭是吃,还是不吃。

    陆山民叹了口气,说道:“不吃吧,饿死了还怎么报仇。吃吧,欠了人情,以后也不好意思找我报仇,真是个难题啊”。

    “哇”!小花冷不防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的饭菜喷了陆山民一脸。

    小女孩儿哭得很伤心,泪涕横飞,压抑了一整天的痛苦,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陆山民看得很心痛,同时也松了口气,从老道士死到现在,小花一直憋着没有哭,继续下去的话,很可能会憋出内伤,现在哭出来就好了。

    三个大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哭,一直哭了十几分钟,声音才缓缓降下来,变为哽咽的低泣。

    陆山民扒了扒脸上饭菜,从头上摘下半截鸡腿,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故意的”。

    欧阳胜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海东青也笑了一声。

    小花原本其实是个活波开朗的女孩儿,此刻看见陆山民狼狈的样子,也止住了哭声,嘴角轻抿,硬是忍住没笑出来。

    陆山民故作委屈,一脸幽怨的说道:“小花同学,你这一招喷饭绝技非同小可,好好练上几年,说不定真能杀死我”。

    小花狠狠的瞪了陆山民一眼,“我会用剑杀死你”!

    陆山民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丫头一天没哭也没说话,现在哭出来了,也说了第一句话,也就放心了。

    “那你得多吃点饭,要不然哪有力气练剑”。

    小花仍然犹豫,盯着碗里的饭菜,想吃又不想吃。

    陆山民说道:“这样吧,你以后每吃一顿饭就记着,等长大以后你再请我吃,你吃了我多少顿,以后就请我吃多少顿,等还完之后,你就不欠我的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找我报仇了”。

    小花的大眼珠子转了转,伸出一根手指,“今天是第一顿”。说完,开始快速扒拉碗里的饭菜。

    这丫头,一天下来,饿坏了。

    欧阳胜男不可思议的看着陆山民,这段时间下来,这家伙几乎每天都在挑战她的神经,有惊吓,有惊奇,也有惊喜。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心狠的时候辣手无情,对海东青的时候柔情似水,聪明起来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现在竟然连哄小孩子也很有一套。

    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只希望陆山民没有撒谎,他与公子确实是盟友而不是敌人。

    一向吝啬的陆山民这一次阔气,不仅吃饭是最好的餐馆,住的地方也选择了最高档的酒店,还开了一间总统套房。

    当然,钱都是欧阳胜男出的,属于慷他人之慨。

    累了一天,又惊吓悲伤了一天,小花洗漱完就睡着了,不过似乎睡得并不好,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梦中仍然在抽泣哽咽。

    陆山民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被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擦眼角的眼泪。

    海东青坐在阳台的躺椅上,静静的看着陆山民,不知不觉中,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温暖,又温馨,也有安全、安稳。

    不管再大、再坚固的船,都有靠岸的一天,这些年来,她就像一艘行驶在大风大浪中的海船,此时此刻,就像看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陆山民照顾好小花之后,才来到阳台,坐在了海东青对面。

    “小花本心不坏,我相信时间可以抚平一切。而且她也很聪明,等再大一点,她会渐渐的明白的”。

    海东青淡淡道:“但愿如此吧”。

    看着外面的街景,陆山民心绪特别的平稳,缓缓道:“你知道吗,马嘴村的村民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小夫妻变成老夫妻,老夫妻变成老来伴,一辈子也就过了。曾经,我觉得那样的生活很枯燥、很无味,所以我打算出来看看。但是现在,我才发现,那才是真正的生活。”

    海东青脑海中勾勒出陆山民所说的场景,这些年来,她一遍又一遍的听陆山民提起马嘴村,也越来越对那个地方产生了兴趣。

    “有机会,我想去看看”。

    “看了就不许走”。陆山民突然拉住海东青的手,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好不好”。

    海东青脸颊微红,轻咬着红唇,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陆山民看得如痴如醉,脑袋情不自禁的缓缓向海东青靠近,两人的呼吸都不由得加重,能够清晰的听到对方的心跳声,闻到对方的气息。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一道声音突然不合时宜的出现。

    欧阳胜男走入房间,看见两人的样子,立即意识到出现得不是时候,说了句‘不好意思,你们继续’,转身就走入了房间。

    气氛一下子被破坏,海东青撇过头看向远方,陆山民嘟着嘴,嘟了半天,尴尬的坐回位置上。心里暗想着,明天一定要好好收拾欧阳胜男这个臭娘们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海东青说道,“该震慑的也震慑了,接下来,在朱老爷子那边没有通知之前,我们不能冒险进入天京城”。

    陆山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希望他们能认识到我的底线,否则老神仙就白死了”。

    海东青看了眼床上的小花,问道:“你好像对她有种特殊的感情”?

    陆山民嗯了一声,“在长春火车站第一眼见到她,就让我想起了小妮子”。

    海东青眉头微皱,“她的天赋很高”。

    “高到让你起了杀心”。陆山民淡淡道,“我向你保证过,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你说是就是吧”。海东青目光转向窗外,其实小女儿晚饭时候的表现,已经让她的杀心削减了许多。

    “刘妮在马嘴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陆山民笑了笑,“你以后多了解了解她,就不会有疑虑了”。

    海东青淡淡道,“她身上毕竟流血纳兰家的血,还是纳兰子建的亲妹妹”。

    陆山民点了点头,“她首先是马嘴村的小妮子,其次才是纳兰子建的妹妹”。

    陆山民说道,“道一爷爷说,纳兰振海夫妻与小妮子相认了”。

    海东青哦了一声,眉头微皱。

    陆山民说道,“他原本是想让小妮子跟纳兰振海夫妇走,但是他想简单了”。

    海东青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纳兰振海夫妇也在马嘴村”?

    陆山民淡淡道,“人之常情嘛,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女儿不肯回家,当父母的只能跟着女儿走了,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海东青说道,“连你都能想到,纳兰子建也能想到”。

    陆山民瘪了瘪嘴,“麻烦你不要用连字,说得我比纳兰子建笨很多一样”。

    “切,难道你比他聪明”?!

    陆山民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他是比我聪明,但并不代表就处处能捏死我。自从我知道小妮子是他的亲妹妹,这些年我让周同专门调查过纳兰子建对小妮子的感情,他确实对她的感情很深,也一直在四处寻找小妮子的下落,当年一统东北地下势力,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找妹妹。关于这一点,我也侧面从纳兰振邦那里得到过印证”。

    海东青淡淡道,“对纳兰子建这样的人,再小心都不为过”。

    陆山民说道,“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弱点,读书人骨子里清高,纳兰子建更是清高里面的清高,所以他很难认可一个人,也很难找到一个情感上能够寄托的人,哪怕他父母都不行。这也是为什么他对叶梓萱格外好的原因”。

    提到叶梓萱,陆山民顿了顿,看了眼海东青的脸色继续说道,“现在,小妮子就是他的情感寄托”。

    “我不跟他比智商,但我可以打信息差。小妮子的性格很特别,只有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人才真正了解她,这一点,跟聪明与否没关系。纳兰子建想的是用父母之情,逐步潜移默化,拴住小妮子。但只有我知道,小妮子会将计就计,把纳兰振海夫妇当做关键时刻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