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

    银桦庄园,灯火通明。

    书房,黄铜烛台的烛火燃烧,叶芝审视铺在书桌上的羊皮卷,目露沉思。

    这是一张伦都城的排水系统平面图,标有下水道井盖、排污管道等设施。

    血族,以及猩红结社的巢穴。

    便潜藏在这污秽不堪的城市下水道。

    烛火摇曳,叶芝用指肚摩挲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中世纪的公共卫生是个极大难题,城市往往臭气熏天,排水渠里满是污秽,落后的排污系统成为流行疫病的温床,导致腺鼠疫、黑死病等可怕疾病的传播。

    而魔法的存在,大大提高了落后的生产力。

    在中庭大陆,任何有眼界的君主,都会大力推崇公共卫生设施以及排水系统的建设,为此不惜动用超凡力量。

    例如在下水道中建设符文法阵,定期排水,冲刷管道。

    可即便如此,城市下水道依旧是个令人生厌的地方。携带疾病的老鼠,在潮湿的温床里滋生细菌,到了暴雨汛期时管道积洪,那更是噩梦般的场景。

    生存在下水道中的疫蛙、巨鼠、蛞蝓,有的比成年人还要庞大。

    冒险者中由此诞生出一种职业“下水道猎人”。他们干别人不愿干的活计,虽然又脏又苦又累,并且常年遭到同行嫌弃,但领主往往心甘情愿支付重酬。

    让堂堂伯爵,前往下水道勘察血族行踪——

    就连狮心王也知道,这事儿很不地道,因此在交代委托时很是犹豫。

    不过,正因这是份苦差事,叶芝主动请缨,才会令狮心王深深感动。

    叶芝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重点标红的位置。

    伦都地底的下水管道纵横交错,犹如一座巨大的蜂窝,猩红结社共有三个可疑的据点,分散在三个方位,叶芝就负责其中一个方位的调查,烈阳斗狮与军事总管威廉负责另外两路。

    这趟任务很是凶险。

    要是一头闯进猩红结社的老巢,还不清楚,血蛛公备着怎样的后手。

    叶芝思前想后,决定这趟带上格蕾,两人一同出这趟任务。

    本来他还想让阿克斯打头阵,可是阿克斯是个火焰流派的拳师,要是在下水道里引起爆炸,那可就成团灭发动机了。

    叶芝唤来格蕾,表明这趟深入下水管道,是个又苦又累的差事。

    叶芝挑眉道:“什么条件?”

    “下水道里的魔兽,可不能再吃了。”格蕾苦声道,“我知道你能去除它们身上的病菌,可是……还是很膈应啊!”

    叶芝深有通感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这次行动可能有烈阳斗狮同行。

    自己和格蕾不吃,可以请烈阳斗狮吃啊。

    万一遇到合适的魔兽食材,也不至于浪费了!

    “这个给你。”

    叶芝取出一株翠绿的豆蔻花,递给格蕾。

    “你佩戴在身上,就闻不见下水道里的臭味了。”

    据说中世纪的贵族,之所以对香水如此追捧,和城市卫生极差、臭气熏天有着很大关系。

    叶芝的「赐福·青翠豆蔻」,算得上世界最为顶尖的香料,能够散发宜人的清香,在周身形成无形的庇佑。

    值得一提,下水道等污秽的场合,属于【瘟疫领域】的范畴。

    在这种地方,使用来自【瘟疫领域】的法术会更具威力。比如致疫射线、臭云术等,能通过浮动在创造领域里的“病菌”,造成更大的威胁。

    而青翠豆蔻,其本质是一种青春神性的护身手段,虽然不能彻底改变环境,却能抵挡病菌。

    如果到了圣域的境界,领域一旦展开,不属于领域里的力量均会被排斥,而敌人由于不熟悉领域的规则,在自身领域中的施法能力也会大幅削减。

    叶芝已经得到狮心王的命令,道:

    “明天上午,我们从【真理之口】井盖进入伦都城的排水管道,然后按照地图进发!”

    格蕾好奇打量着井盖,道:“有这么神奇吗?”

    叶芝笑道:“罗马城的真货的确有这魔力,但这井盖,是罗马城那座雕像的仿制品。”

    罗马城,亚宁半岛上的明珠,教皇国的所在地。

    古帝国正是由罗马城向四周扩张,最终建立了横跨七海的雄伟帝国。

    其文明无比璀璨,时至今日,神庭帝国仍沿袭着古帝国的基础建设,比洛林统一中庭大陆还要早出一千多年。

    听着叶芝的解释,格蕾似懂非懂,坦然道:

    “你走我后面,我来打头阵!”

    揭开井盖,顿时袭来恶臭,格蕾与叶芝动用飞行术,先后深入地底。

    视线昏暗,潮湿空气里弥漫腐烂的气息,四面石壁上长满青苔。

    地面铺满残破的砖石,水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飘浮着腐烂残渣与不明物体,在低洼处积成浑浊的水潭,水下隐约有生物游动。

    “疫蛙!”格蕾预警道。

    哗啦一声,青色皮肤上长满囊肿的疫蛙蹦出水潭,那双惨白无声的大眼睛叫人毛骨悚然。

    “想不到这趟还得做下水道猎人的工作——”

    说罢,格蕾的背后凝聚出一条红色巨龙的尾巴。

    只见格蕾将这龙尾高高抬起,紧接着,犹如倾倒的巨柱般砸落。

    水沟里的疫蛙无一幸免,全被这记龙尾砸扁。

    叶芝无奈道:“我还没怪你打草惊蛇呢…万一前面真是血族老巢,这不摆明告诉人家,咱们闯进来了吗?”

    格蕾一愣,脸颊泛起局促的窘红,轻咳道:“下手太快了,没考虑那么多…咳,我还是听你指挥再动手吧。”

    越往下水道里深入,光线愈发的昏黑。

    格蕾诧异地发现,在高于排水沟的两旁平台上,残留着篝火、帐篷,显然是人类生存的痕迹。

    “叶芝,这里怎么会有人居住呢?”

    “无家可归者,连贫民窟都无力支付,便生活在下水道里,在这里,至少不用担心被驱赶。”叶芝解释道。

    雨果在《悲惨世界》里提到,下水道是一座城市的良心。

    叶芝想,这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更在于,为无家可归者提供了落脚之地。

    格蕾若有所思。

    瘟疫之主,既非神祇亦非恶魔,在神话著作里关于祂的记载寥寥无几。

    有学者认为,祂甚至可能是病人杜撰出来的,用以自我安慰的伪神。

    理由是,如果一个神祇动用“黑死病”杀死数以百万计的人类,那这样的神早就遭到其他神祇的打杀——

    人类没了,信仰之力出现巨大的缺口,这种损人损己的事情,实在很难想象出自一位神祇的手笔。

    叶芝目光微闪。

    可是,如果瘟疫之主,就是天启麾下的“瘟疫骑士”呢?

    若不降下罪罚,世人又怎会虔诚敬神?

    叶芝摇了摇头,这些推论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

    但是从游戏原作剧情来看,教廷与神国绝对不是善茬。

    而瘟疫之主的疫病,也是让众多强者闻风丧胆的存在。

    叶芝有光明神性的加持,不惧疫病;格蕾体内则有龙血,巨龙的体魄具有强大的免疫力。

    经由创造视野,叶芝看见创造领域浮动着黄绿色的光点,这些“病菌”的力量还不足以穿破自己与格蕾的防护力。

    但是动静可能引起血族怀疑,还是得加快脚步。

    叶芝与格蕾按照地图,深入下水道,路上还撞见有一头野猪般大小的巨鼠,正啃食着一具不明尸体,听见动静回望时,露出血红色的双目。

    这些魔兽的环数并不高,最强的红眼巨鼠也不过统领级,叶芝和格蕾顺手就灭了,就当为民除害。

    如果下水道里存在四环君王级魔兽,那这整座下水道的魔兽,都会以它为尊。这是魔兽界的自然规律决定的,一山不容两君王。

    除非存在足够强大的帝级魔兽,能强压着两头君王魔兽为它效忠。

    叶芝还让雪鸮释放君王气息,特别留意了番,确认这下水道里没有另一具君王魔兽,这才安然前行。

    距离地图上记载着的猩红结社据点,愈来愈近。

    就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有些压抑。

    叶芝嗅见前方飘来的浓郁血腥味,眉头微皱,心道,自己的运气一如既往的糟糕,三分之一的概率,怕是真让自己撞见了血族老巢!

    钻牙惊喜道:“我就知道,叶芝!跟着你准会撞见麻烦事儿,不至于无聊!”

    叶芝:“……”

    格蕾愣了一下,惊道:“连这么冷门的文字你都认识?!”

    “我的魔法神选天赋,便是和语言有关,至于这血族古帝国……”

    叶芝唤出智慧之鱼费坦,道:“轮到你讲解了!”

    彩虹鲑鱼的鳞片比炼金提灯还要耀眼,叶芝觉得都能把费坦当做手电筒来使。

    费坦慢吞吞道:“在旧纪元,曾有七大帝国,分别是人族、血族、精灵、矮人、兽人、蛇人、巨龙。”

    “在这些种族之中,人类最为弱小,既无兽人那般强健的体魄,也没有矮人精湛的技艺,更没有精灵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

    “但是,其余帝国都掩埋在历史风沙之下,由原本最弱小的人类统一了中庭。”

    “我知道,这是因为人类最具智慧!”格蕾抢答道。

    费坦看了眼格蕾,淡淡地道:

    “不,是因为人族的繁衍能力最为强大。”

    叶芝:“……”

    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

    “叶芝刚才提到的血族帝国,是由古老的血族原民建立。而最古老的血族,其实是受到诅咒的人类……”

    费坦缓缓道:“《创世纪》记载,人类先祖共育有两子。长子因嫉恨次子,犯下了杀戮亲人的重罪,遭到上帝的惩戒。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桩记载的关于【嫉妒】的罪行。”

    “后来,这位长子建立了古老的血族帝国,血族尊祂为【鲜血君王】。”

    “但是血族帝国,终究和蛇人帝国一样,被人类帝国吞并与覆灭,只剩下携带血族病毒的‘猩红症’一直延续到今天。”费坦道:

    “可以说,由猩红症转化而来的血族,与古代血族存在本质区别。只是古代血族已经相当少见……也只有古代血族,才能够动用【鲜血君王】的力量。”

    格蕾摩挲下颔,分析道:“这么说来,鲜血君王很有可能是七宗罪里对应【嫉妒】之罪的魔神……而血蛛公很可能是古代血族,所以才会想着要重建血族帝国?”

    叶芝和费坦同时惊讶地看向格蕾。

    格蕾叉腰道:“你们俩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嘛!”

    叶芝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格蕾哼声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我,这墙上文字写得是什么内容呢!”

    叶芝分辨刻划在石壁上的符号,仿佛是谁用尖利的指甲划出,逐句念道:

    “‘这暗无天日的监牢,让我渴望太阳。’

    ‘然而阳光,却是让我致命的毒药。’”

    “‘血族也有分享太阳的权力!’”

    话音落下。

    钻牙站在叶芝的肩膀上,惊讶道:“这话是一个吸血鬼写的?吸血鬼居然会渴望太阳!”

    “可是太阳对血族的生命有害啊。”格蕾看向叶芝,“这话是什么意思?”

    “吸烟还有害人类健康呢。”叶芝平静道,“血族和人类毕竟渊源颇深,在地底待久了所以想念太阳——虽然会受伤,但还是渴望阳光,这也可以理解。”

    “这么说来,这里很有可能就是猩红结社的巢穴,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自白。”格蕾正色道,“当心点,叶芝,我感觉前面气氛不太对!”

    通过一处狭长的过道,视线豁然开朗。

    刺眼的血红色光线,一时照得叶芝睁不开眼。

    慢慢适应之后,叶芝睁开眼睛,瞳孔收缩,有些震撼。

    前方竟是一座悬崖。

    在“天空”中竟悬挂着一颗血红色的圆球。

    就好像人造太阳一般,血红色光球散发出猩红色的光芒,将整座地下城笼罩!

    血日凌空,能为血族提供生活必要的光源,却不会像阳光那般造成损害。

    这已经是六环大师的手笔。

    叶芝深吸一口气,立刻向传讯符石注入法力,将自身定位传递而出。

    可是,在叶芝等人到来之际,这座地下城就仿佛有生命一般发生震动。

    轰隆隆——

    地动山摇,前方的巨大广场‘喀啦’一声碎开裂缝。

    这么大阵仗,还以为是皇级魔兽。

    “我和你一起上,格蕾,只要能干掉这头巨蝎……”

    叶芝目光如炬。

    “满城百姓,定会感激不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