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疯狂的尖叫中,路明非开始变得神智恍惚,盲目愚钝。

    或许只有真正的神灵才能解释这已经发生了的一切。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路明非将为自己的狂妄与贪婪付出代价。

    病态扭曲,敏感鬼祟的阴影在骇人的午夜里翻滚盘旋,像是很多只手,却又都不是手,腐烂的造物,破碎的城市,死去的星球千疮百孔。

    阴森冷风略过苍白群星,直吹的日月失色,天地无光。

    若隐若现的巨型立柱矗立在世界之间,它们来自于有序宇宙之外,所有梦境都无法触及的太古神殿。

    路明非即将降入连光也无法挣脱的辽阔黑暗深渊,又或者是上升,在这里时间和空间完全失去了意义。

    而就在这片阴阳相隔,令人作呕的太虚墓地上,在超越时间的神殿内廷中,传来一阵又一阵含糊不清,令人发狂的怨毒鼓声,还有可憎的,单调的长笛发出亵渎万物的哀鸣。

    那些庞大、阴郁的终极之神,盲目,痴愚亦无神,因为它们的灵魂就是——“奈亚·拉托提普!”

    。

    。

    。

    “奈亚·拉托提普!”

    路明非从睡梦中清醒,抱头惊声尖叫。

    惊恐过后,他发现他刚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这里好像……

    这里好像是他原先那个温暖安定的宇宙,而这里……这里是他的卧室?

    “我没死?这怎么可能?”

    路明非伸手虚抓,气流从他指尖划过,桌面上摆放着的老牌IBM笔记本电脑,没插鼠标,屏幕上的qq聊天框里,一个欠揍的熊猫头像滴滴滴跳个不停。

    “兄弟你虫族玩得不错了,下次再切!你就差在微操上,战术意识是很好的。”

    路明非在键盘上随意敲击了几下,收到指令的电脑忠诚的把他刚刚的输入内容反应在屏幕上。

    “死亡后的世界这么有序而温和的吗?还是说,我复活了?”

    路明非感到难以置信,他分不清他是彻底陷入疯狂后进入了自己的幻想,还是真的回到他的家乡,这颗温柔的星球。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忽然出现在那個阴森可憎的世界,那里充满了各种各样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可怖生物。

    而他们中最恐怖伟大的几位存在,仅是念诵他们的名,都可能招来难以抵抗的灾难。

    外来者路明非在那里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生不如死的流浪和逃亡生活后,侥幸接触到了一本神秘的魔法典籍《玄君七章密经》。

    生活的困苦,环境的危险,内心的孤独,居民对异乡人的排斥,多方面原因的催动下,他没能克制住对超自然力量的渴望,一步一步堕入深渊,最后召唤出超越无穷维度的伟大邪神奈亚·拉托提普,被祂戏耍了一番之后坠入寂灭。

    现在回想起来他第一次使用出魔法时的欣喜若狂,简直不能再讽刺,就像用火把点燃自己的愚人,只是为了那片刻的温暖而欣喜。

    茫然,悲愤,孤独,喜悦,还有最后深深的绝望,种种过往涌上心头,路明非不由得心生感叹,想起了那位中国古代哲学家“玄君”写在《玄君七章秘经》序章的那段话:

    “重云蔽天,江湖黯然,游鱼茫然。忽望波明食动,幸赐于天,即而就之,鱼钓毙焉,而逐道者亦然。盖目视雕琢者明愈伤,耳闻交响者聪愈伤,心思元妙者心愈伤。”

    如果没有接触魔法,如果他没有那么好的魔法天赋,如果他没有冒险尝试召唤“伏行之混沌”,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纠结这些问题已然没有意义,经过短暂的心理建设,路明非已经接受了自己貌似打赢了复活赛的现状。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陷入疯狂之后的幻想,起码他现在没有感到恐惧或者焦躁,反而有一种清净自得的快乐,这很好。

    如果他真的是在死亡之后摆脱了那个绝望的世界,那就算是作为一个凡人就这样度过自己劳碌的一生,也弥足珍贵,这更好。

    今后,封禁魔法,做一个普通人!

    “路明非!一箱打折的袋装奶,半斤广东香肠,还有鸣泽要的新一期《小说绘》,买完了赶快回来,把桌子上的芹菜给我摘了!还有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美国来的信!还玩游戏?自己的事情一点不上心,要没人录取你,你考得上一本么?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婶婶的声音在隔壁炸雷般响起。

    路明非下意识的皱眉,扯动嘴角阴冷的笑了笑,一拍腰间,想从腰包取出“安兵符”和“五方旗”,召唤他的“兵马”去给那个不知死活冲他咆哮的妇女一个足以铭刻一生的教训。

    原本的路明非虽然性格有些懦弱不决,但确实算得上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可是这些奢侈的东西早就在那个绝望的宇宙被消磨殆尽了。

    在路明非掌握《玄君七章秘经》之后,他所在的城市,无论是目不识丁的贫民,腰缠万贯的资本家,还是权势滔天的贵族,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忿怒咆哮。

    不过现在,路明非只是空拍了两下腰间,发现自己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腰间也没有腰包。

    哦对了,他已经回来了,还有他说过他要封禁他的魔法来着。

    许是等的不耐烦了,婶婶系着围裙,手里拿着菜刀推开路明非的房间门,咆哮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打游戏打没够了!打游戏能有什么出息!”

    路明非看了一眼膀大腰圆的身材和粗壮的手臂,手里占着葱末但是仍然寒光闪闪的菜刀,又看了看自己这仿佛一掰就折的细瘦胳膊。

    “......”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绕开婶婶,摸走桌上的钱,揣到自己的裤子兜里就出了门。

    刚刚好像还有人给他发QQ消息来着?算了,他又不是什么要紧人,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婶婶的抱怨声仍然在他身后回荡:

    “出门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多大的人了让你买个菜还有怨言了!白养伱了!”

    走廊里安安静静,下午的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里照进来,暖洋洋得洒在身上,恍若隔世。

    路明非心里安宁,脚步轻快,他身后的漆黑影子随着他的前进而不断扭动,仿佛一个因得偿所愿而愉悦起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