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是个行动派。

    他也不嫌弃环境的恶劣,顶着疾驰着的跑车带起的呼啸狂风和铺天盖地的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之后又用手抚过自己的额头,陷入了宁静的黑暗。

    短暂的宁静之后,路明非又醒了:

    “怎么还在这?”

    面前的男孩无奈的用手指撑住额角,提醒道:

    “路明非,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这小孩从路明非一醒之后就一直在打哑谜,路明非强忍着头疼还得思考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很辛苦:

    “你说你要怎样吧?说明白点。”

    男孩好像也感觉到时间紧急了,不再当谜语人,简单扼要道:

    “你和这个女人现在误入了一個本来不该进来的地方,这里面有你现在根本无法对抗的东西,如果没有外力帮助就死定了。”

    路明非很淡定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噢,那你的意思是伱要帮我吗?”

    男孩笑着摇头:

    “不,我只是要与你进行一次交易,你给我四分之一的‘生命’,我给你足够脱离难关的力量。”

    路明非摸了摸下巴:

    “我连自己到底在不在危险之中还不能确定,你让我拿四分之一的生命去换什么力量?”

    “一切原本确实不是这样的,但是你……”

    结果路明非下一句话就说:

    “换啊,我换,让我爽一把,看看你说得力量有多强。”

    路明非什么都判断不出来,但他看得很开。

    首先,四分之一的生命真不多。

    在原来那个黑暗的宇宙,那些扭曲的神明交易者,轻则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重则连带着整个世界一起毁灭,路明非就是交易者之一,还是其中最倒霉的一档。

    与祂们相比,面前以小孩形象出现的存在给出的条件简直不能再宽裕了。

    其次,如果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位存在的诡计也无所谓,他刚刚有充分的时间取走自己的性命,但他没有做,这就是信任的基础。

    小男孩也不追问路明非为何如此爽快,他嘴角勾起,伸出左手举起。

    意思很明显,击掌为誓。

    路明非毫不犹豫,举起右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拍在男孩的小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知是从路明非,男孩还是整片天地中传出声音:

    “交易达成。”

    下一刻,男孩消失,主驾驶上的人变成那个明艳的红发女孩。

    她的表情凝重中带着惊恐,脖子上青筋暴起,即使是在这个寒冷的雨夜,路明非也能感受到她身上蒸腾的热气。

    铺天盖地的雨水打湿了她的红色长发和白色小背心,她将红发梳成利落的高马尾,用有着银色四叶草装饰的头绳扎好,路明非可以清楚的看见她内衣妖艳的黑色。

    这个勇敢又靠谱的女孩已经到极限了。

    “呼,呼。”

    诺诺当然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白光仿佛夜行人在迷雾中看见的旅行社屋檐下的灯塔,让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到了那里就能放下一切不安。

    这圣洁安宁之感让诺诺这个敏锐的侧写者极端的焦躁,她知道前方的不会是拯救她们的神明,那只会是更加危险,更加致命的东西。

    但她身后仍有一堆面庞麻木的死侍,口中喃喃着对生者的渴望。

    “渴,血。”

    “那个男孩,优秀的血统。”

    “肉。”

    “……”

    那些死侍甚至可以跟上疾驰的法拉利,它们中哪怕血统最差的估计也有A级,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是诺诺能对付的。

    她仿佛被猎狗追捕的猎物,只能无奈的走向死亡的深渊。

    不过现在的一切危险都不重要了,因为路明非睁开了眼睛。

    仿佛一次久睡后的苏醒,又像是死亡之后的重生。

    他已经知道,那个男孩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不虚的。

    他从没感觉这么好过,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变得格外清晰,一丝一毫一鳞一羽都在他的眼中纤毫毕现,他能清楚的分辨每一滴雨丝的形状,听清风的每一声呼啸。

    原本由于理智下降导致的耳鸣和头晕一扫而空,他从未觉得如此喜悦,如此清净,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时间的流动似乎都变慢了。

    路明非在疾驰的跑车上站起身来,仿制的廉价跑鞋踩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狂啸的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他张开双臂,迎接整个世界的风声。

    精神高度紧绷的诺诺终于注意到了路明非仿佛要自杀一样的动作,她怒吼道:

    “路明非!你他妈干嘛呢!快下来!”

    路明非置之不理,炽烈的白光已经临近,他知道,那就是男孩所说的他无法应对的敌人。

    诺诺为了路明非不得已慢慢降下速度,后方的死侍在第一时间就扑杀了过来。

    “嘿。”

    路明非轻轻挥动右手,身后追杀他的死侍如同被无形的气刃打中,瞬间溃散。

    诺诺睁大双眼,看着面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远处的白光忽然跃动着逼近,在白光之中……

    在白光之中站着山一样魁梧的巨马,披挂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白色皮毛上流淌着晶石般的辉光,八条雄壮的马腿交错,带着山岳倾倒的压迫感撞了过来!

    马背上坐着巨大的黑色阴影,全身暗金色的沉重甲胄,雨水洒在上面,甲胄像蒙着一层微光。

    祂手里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带着铁面的脸上,唯一一只金色瞳孔仿在这暴雨之中如同浪潮中的灯塔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北欧神话中,阿斯神族的主神,奥丁!

    天地在这一刻几乎停止,连天上的雨丝和溅起的水花在这一刻都静止不动。

    祂成了唯一能动的东西,祂撞开滞留在空中的暴雨,手中昆古尼尔带着暗金色的微光,划出弧形的光线,直指在风雨之中茕茕孑立的瘦弱少年!

    这时,少年猛的抬起头,天地重新开始流动,雨水从无形的拘束中脱出,凝聚成奇异狂乱的字体。

    狂风与之配合,如同这天地之间无形的幽灵,狂吼着颂唱着晦涩的咒文:

    “为魔所摄者,或解奇事,或解诡异,或解梦兆,其人惶惶。久之,或死木,或死金,或死绳,或死井。

    诸见天官者,或进其术,或学及之,或益谓宇宙,不曰神于其身,惟曰道于其身。

    惟圣人能神神而不神于神,役万物而执其机,可以会之,可以散之,可以御之,日应万物,其心寂然。”

    天空中的乌云滚动,居然形成两只人手的形状,结成法印!

    符!咒!印!

    摄魔拘鬼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