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些原本不该发生的事情正在发生。

    深夜,“摩尼亚赫”号拖船在长江上游的暴风雨中颤抖。

    这是场罕见的秋季暴雨,江面上的浓雾已经与暴雨一起倾盖了江面,视野之内除了白色的浓雾与幽深的黑暗之外再无他物。

    浑浊的江水搅动在一起,宛如膨胀开来的手臂上纠结着的筋脉,在暴雨的敲打下,滚动的江水以更猛烈的势头碰撞在一起,像是鼓起无数脓包之后又“嘭”的炸开。

    曼斯·龙德施泰特教授,也是这艘船的船长,站在驾驶室窗前。一泼泼雨水“砸”在前窗上,而后爆开,风在嘶吼,船在摇晃,曼斯稳稳地站着,抽着雪茄,等待消息。

    后舱婴儿的哭声持续不停,曼斯皱眉,“去看看那宝贝怎么了,老是哭,你们中就没有人懂得怎么照顾孩子么?”

    乌黑的云沉默的下压,与浑浊的水面一起把“摩尼亚赫”号挤在中间,两岸城市的光源早已被浓雾与黑暗吞噬,天地之间只有这艘船上的白炽灯仍然投射出强烈的光亮。

    但是这漆黑的幕布之后,突然出现了一抹强烈的反光,那光亮刚好射入龙德施耐特教授的眼睛中,让他不由得微微眯眼,供给龙血的健壮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两下。

    一种不详并且令他深感不安的确信萌生——那个粗糙凹凸的反光面既不是鱼,也不是杂物,甚至不是那些血统高贵的龙。

    船忽然更剧烈的晃动了一下,这违反常理的猛烈江波让龙德施耐特船长不得不抓住船长室的把手来保持平衡,他有一个瞬间甚至怀疑这艘坚固沉重的军舰会侧翻在这怒涛中。

    令人胆寒的的黑暗毫无征兆的降临,天地之间再无半点亮光,狂风暴雨不知疲倦的拍打,巨大的波浪将“摩尼亚赫”号高高举起再重重摔下,婴儿恐惧的哭泣久久不停。

    勇敢的船长在这样令人抓狂的环境里也难免感到焦躁不安,他大吼道:

    “三副!三副!去让后勤启动备用电源!塞尔玛!塞尔玛!你那里还能收到叶胜和亚纪的信号吗?!”

    该死的江浪!该死的断电!该死的黑暗!他的两个学生此刻还在江下下潜啊!

    电源久久不能恢复,龙德施耐特船长心急如焚,他左右张望,摸索,打算自己去启动备用电源。

    下一刻,好似有一盆冰水浇在他火热的情绪上,剧烈的热胀冷缩让他的心脏几乎跳停。

    在天昏地暗,绝无半点亮光之时,他看见黑暗之中,有一個人形的,比黑暗更黑暗的阴影默然站立。

    。

    。

    。

    同样是深夜,卡塞尔学院的餐厅里静悄悄的,这间有着巨大穹顶的食堂大厅现在只有两个顾客。

    路明非坐在长条餐桌的末端大快朵颐,他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整只滋滋冒油的烤鹅,大份烤的焦黄的蜂蜜吐司和一大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果酒。

    坐在他对面的苏茜穿着宽松的便服,月光照射在她乌黑的黑发上反射出莹莹的亮光,她的面前只有一碗简单的水果燕麦和一杯牛奶。

    苏茜姣好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把牛奶倒进燕麦里,出声提醒:

    “晚上不应该吃这么多,会对肠胃造成很大的负担的。”

    她的声音淡淡的,就好像夜间轻轻吹拂着的风。

    想来是她觉得这是一位女友应尽的义务,不得已才开口劝诫,但又因为厌恶路明非,不想让他真的听见。

    但是路明非还是听见了,他撕下一只鹅腿拿在手里,又先狠狠的灌了一口果酒才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的每一天都要当成最后一天活才行。”

    应该是浓重的酒气喷到了苏茜的脸上,她微微皱眉,只觉得路明非是个放纵堕落之辈,心中厌恶更深,没再说话,只是用手把垂下的黑发归顺在耳上,安安静静的吃自己的牛奶燕麦。

    卡塞尔学院没有查寝门禁一说,食堂也二十四小时开放,路明非和奇兰约定的召集时间是凌晨一点,由于时间还早,他干脆来食堂吃点宵夜。

    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他发短信邀请他名义上的女友苏茜一起吃点,没想到苏茜居然还真的赴约了,可能是她觉得陪吃宵夜也是女友的义务?

    苏茜面前的牛奶燕麦只是一小碗,哪怕她吃的很慢,吃完之后路明非面前的东西也还有一大半。

    她静静看着路明非大口大口的进食,饮酒,坐了一小会后起身从座位上离开了。

    路明非把手在餐巾纸上抹了抹,掏出他的N96看了一眼,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可能是苏茜觉得女友的义务到十二点就该结束,所以回宿舍睡觉了?

    路明非丝毫不介意苏茜的不告而别,实际上他压根没想到苏茜真的会出来赴约。

    和苏茜的情侣游戏还蛮有意思的,路明非猜测她内心的“女友义务”会到哪个程度,然后再看苏茜的表现与他的猜测是否相符。

    月光皎洁,穿过食堂的窗户投下拉长的黑影,路明非又闷头吃了一阵,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

    有细微的脚步声。

    自从3E考试与男孩又一次会面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好了很多,但是他的感知失调并没有痊愈。

    四下无人,路明非的大脑又自作主张,开始添油加醋的将感知搜集到的信息以一种丑恶的方式组合起来。

    他的鼻尖嗅到了某种湿热的味道。

    湿热,湿热总是会伴随着其他丑恶的味道,比如说腐烂。

    想到这里,路明非好像真的闻到了什么味道,刺的他鼻腔微微发麻。

    月光投下的阴影开始异化,朝着路明非延伸过去,路明非手背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一张弓开始绷紧。

    更近了。

    他从侧面扑出,不顾形象的翻滚,轻拍腰间兵马坛,准备逃跑。

    面对未知的存在,别管那么多,先跑,跑不掉再想反击的事。

    这时,一道轻柔的嗓音响起:

    “呃……你没事吧?”

    苏茜手指葱白,轻轻把装着红红汤水的白瓷碗放在路明非刚刚的餐桌上,她的表情有些古怪,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路明非:

    “晚上喝太多酒第二天起来会不舒服,我去让食堂师傅煮了碗醒酒汤,你吃完宵夜之后记得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