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存在的意义,主要是为了为朝廷统治服务的。”马谡轻咳了两声,面对官吏开始了分析。

    “地方统治的基础,就在于赋税与徭役,这两项分别绑定着的是户籍与耕地。只有足够多的耕地才能收到地税,只有足够的人口才能缴纳人头税与服徭役。”

    “但人口也是与耕地绑定的,当农民拥有土地并种出一岁所食之粮时,他们才能给朝廷缴纳人头税。一户人家只有在吃饱饭的前提下,他们才能给官府服徭役。”

    “诸葛丞相治理蜀中时,便是先改善水渠,推广农耕,改良农具。让蜀中百姓每年收获大丰,所以才愿为丞相马前卒,随军出川。”

    马谡说到这里,在场的大部分蜀卒都下意识点点头赞同。

    刘备没入川之前,他们日子都是过了上顿没下顿。在刘备自领益州牧之后,蜀中百姓的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在刘备倾州之兵打了三年汉中之战,蜀中徭役赋税一年比一年高。但蜀中百姓除了累点没啥大影响,反正是再也没挨饿。

    “所以地方统治的安稳与否,完全在于究竟有多少黔首拥有自己的土地。良家子有家业有耕地,然后才知道忠君爱国。”马谡点点头,接着补充道。

    “仓粟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地方官府应该做的就是让百姓吃饱饭,之后赋税不用加自己就增长了。”

    “而显然,陇西郡并没有做到这一点,从狄道县到陇县,我甚至看不到一个自耕农在自家田地里劳作。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愿意登记户籍,为朝廷缴纳赋税吗?”

    马谡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理解了,那个郡丞更是恍然大悟。

    “郡守之言甚是,官府犹如水上之舟,此间黔首宛如舟下之水。水涨船才高,水降舟亦会降。”

    郡丞这一番话让马谡愣了一下,感觉好像有点熟悉,但又好像不对。

    也对,在三国时代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有点太疯狂了,能说出水水涨船高已经很不错了。

    “说的不错,正是这个道理。”马谡点点头,赞同郡丞的观念道。

    “李郡丞所言甚是,百姓……等会,你叫李穆?”

    马谡突然停顿,话题一下子跳转到了郡丞的名字上,让郡丞都愣了一下,下意识点点头。

    “没错,某名李穆,自文轩,家父是朱提太守李光。”

    马谡顿时恍然,一下子盯住了面前这个郡丞。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郡丞似乎籍籍无名,但水平却很不错了。

    李光,朱提太守,在历史上他还有一个重要身份。

    他是李密的祖父,就是那个写陈情表阴阳司马昭的那个。

    而面前这个人,如果没有错的话,就是李密的生父……

    好嘛,大佬竟在我身边!

    “原来是李太守之后,我一直都没注意,怪不得如此高才。”马谡非常满意,艰难的给这位郡丞拱手道。

    “咳咳……某现在也不过是一郡丞,有辱门楣了。”李穆苦笑一声,拱手回应道。

    “没事,我死了你就是陇西太守了。”

    “嗯?”

    “不是……我是说,等我调走之后,定会上书丞相,建议你就任陇西太守的。”马谡立即改口,差点把自己真心话说出来了。

    不过看到自己身边是个大才,马谡就更加放心去浪了。就算他死了,李穆也可以撑起陇西的台面,不让那些世家翻了天。

    “刚才说的没错,水涨船高,水降船低就是如此。”言归正传,马谡直接了当的说出了主要矛盾。

    “所以如果大汉朝廷不能让黔首拥有自己的土地,那就算是吧户籍找回来,也不光是给百姓加重负担。”

    “这种事情先帝干不出来,陛下干不出来,丞相干不出来,谡也干不出来。”

    “所以郡守的意思是,我们要把土地分给黔首?或者说,把那些陇西世家的土地分给百姓?”

    李穆自然不是傻子,早就听出马谡的弦外音了。

    简单来说就是打土豪,分田地,让资源再次分配。当黔首拥有土地之后,就有能力交人头税,并可以分出人手服徭役了。

    双赢,不过是朝廷与百姓双赢,只有世家受伤。

    这就是所谓的均田法,是封建王朝自上而下的改革。

    在原历史上因为晋朝南北朝,世家大族的势力空前加强,也没人敢打世家的土豪。

    所以一直到了北魏时期,均田法才出现。到了隋唐时代,世家大族实力大跌才逐渐落实。

    而现在,马谡让他提前了几百年出现,并要成为第一个实施的人。

    不过理解归理解,李穆却并不认为马谡的观念是合适的。

    “明公,我认为现在做太过危险,陇西大族肯定不会同意。他们若是孤注一掷闹起来,等到羌人来犯怕是……”郡丞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虽然是否决马谡的意思,但从称呼改口上来看,李穆是赞成马谡的做法的。

    均田法理论上是与大部分当权者为敌,而仅仅是为了朝廷多拿点钱。这种事情在任何时候都是最危险的,尤其是提出者很有可能被迫自杀。

    “更何况,一旦把世家逼急了,很有可能铤而走险。明公身体尚弱,怕是容易出事啊!”

    “让他们来!我马谡皱一下眉头都不是君子!”一提到出事,马谡顿时就来了兴趣,非常豪迈的挥挥手说道。

    “至于羌人更是不惧,当初在街亭那张郃都不敢跟我打,我亲自出战定能平之!”

    “我马谡就把这话扔在这里,想让我幼常妥协,永远只有成为尸体才行。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把毕生所学所想落实下去!”

    马谡的发言让李穆在内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颤。下面的平民出身的官吏士卒都极为仰慕的望向马谡,而李穆等人却欲言又止,眼底充斥着担忧。

    “行了,竟然都明白了我的意思,那就尽快拿出个章程来吧。”马谡摆摆手,直截了当的说道。

    “今日我就要制定好均田法的纲要,之后要与汉法一并推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