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修有些愕然地看着为他涂药的江玉瑶,别说是他,就连江玉瑶身后的抱月文兴等人都仿佛是见了鬼。

    裴行修虽说长得有几分姿色,可毕竟是来历不明之人,小姐何以如此待他?!

    难不成是……?

    抱月与文兴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眼中除了震惊外,还有深深的担忧。

    小姐虽暂时被赶至此地,但到底是公侯之女,哪怕一生不嫁,也绝不会允许和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有首尾。

    若是让侯爷知道……

    抱月几乎不敢再往下去想,前面那四位丫鬟死前的模样还犹在眼前。

    “在我面前不必这般拘谨。”江玉瑶抬眸对上他黝黑明亮的眼眸,轻声道:“我们是一家人。”

    今天的江玉瑶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张了张唇,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江玉瑶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她五岁去江南外祖父家,在那儿认识了沈玉棠。

    他们同吃同住的相处了三年,他不止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哥哥,她的家人。

    虽然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他还是她的哥哥,永远也不会变。

    “小姐今日怎么对我这般好?”

    江玉瑶想到大夫的话,神色平静地把药膏放回原位,反问:“我平日里对你不好吗?”

    江玉瑶对阿棠的好,全府上下都看在眼中。

    小姐自大病初愈后就冷情冷性,除了亲近的几位仆从外,与旁人话都没几句。

    可自从救了这位来历不明的阿棠后,小姐不仅听从他的建议跟他出府爬山,还允许他常伴身边与他谈笑。

    这已经不是对待一位下人的态度了,更像是……像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裴行修忙道:“当然好,只是……只是没有今日这样好。”

    江玉瑶并未再解释,只是轻声道:“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我有事告诉你。”

    裴行修瞬时起了好奇心,“什么事?小姐不如现在就告诉我?”

    然而江玉瑶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主意。

    “等你病好。”

    江玉瑶本想再多留一会,但她今日做得已经足够多了,若是再留难免会让他起疑。

    因而她嘱咐了几句后就携抱月出去了。

    抱月一路紧跟在江玉瑶身后,她时不时会瞧一眼江玉瑶的神色,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像是发生了天大的喜讯。

    她想,如今哪怕是侯爷接小姐回京,恐怕小姐都不会有现在的好心情吧。

    裴行修的红疹来得猛,去得快。

    不出三日他身上的红疹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在这三日里,抱月是亲眼见证了小姐对裴行修的关心,府中有什么好的都会送到那边去,甚至于小姐在用膳时也会想到裴行修,让厨房也给他送上一份一样的饭菜。

    一时之间,这座别院似是又多了一位主人一样。

    晴朗了几日的天又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江玉瑶忽而起了赏雪的兴致,要坐在廊外赏雪煮茶。

    抱月考虑到柳婵真的身体只得劝江玉瑶将赏雪点放在抱厦,而后命人将抱厦的三面都围了起来,只留了靠院的一面欣赏雪景,四角又各放置四个炭盆取暖,一切准备妥当后抱月方小心翼翼地扶着身披大氅的江玉瑶出屋赏雪。

    江玉瑶侧眸瞧着院中飞舞的雪花,眼中满是遗憾。

    在没发生那件事之前,她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只需穿件皮袄就能扑进雪堆里玩闹了,可如今却像个易碎的花瓶。

    思及此处,江玉瑶心中的恨又浓了一分。

    裴行修身上的红疹消退后又开始琢磨着给江玉瑶准备惊喜。

    她的救命之恩,他还未报,如今又添新恩。

    他想,他再这么住下去,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裴行修想到这儿,眼中却并无忧虑,反而笑意愈深。

    这样也好,他就留在这儿一辈子报答小姐。

    如今大雪封山又封路,想要准备礼物一时之间也无能为力只得就地取材。

    他听说小姐今日在赏雪,想来小姐应是极爱雪的……

    他的目光落在屋外堆积的厚雪,一时间有了主意。

    抱厦内坐着一位被狐皮包裹着的少女,她浑身雪白,宛若雪堆出来的美人,尖瘦的小脸上嵌着一双顾盼流转的水眸,神色虽冷,却难掩绝色。

    江玉瑶呷了口茶,只觉如此美景身边却少一人与她同赏,便问:“阿棠身上的红疹可大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抱月回完,实在忍不住问道:“小姐近来为何待阿棠这么好?”

    这话憋在抱月心中好几日了,今日总算是问出口了。

    抱厦外正准备悄悄上前给江玉瑶惊喜的裴行修顿住了脚步,他也想知道是为何。

    他抬眸看去,只能看见被毛毡围起来的抱厦,门口还守着一位丫鬟。

    他抿了抿唇,退了回去躲在柱后静听江玉瑶的回答。

    “阿棠武艺高强是千里挑一的人才,但却生性不羁,不爱钱财,想让他为我所用乖乖听话,我总要付出点什么。”

    “可小姐对他也太好了。”

    “曹阿瞒为求关羽上马金下马银,拂其尘而俯系带,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如此?”

    裴行修许久都没有听见江玉瑶回话,他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可却又听见她声音冷淡地反问。

    “不然呢?”

    手中的雪娃娃忽而又沉又重,刺得他的手生疼,像是被火炙烤着一样,烫得他再也握不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忽而惊醒,低头瞧了眼已经碎得稀巴烂的雪娃娃,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好像碎的不止是娃娃。

    “什么声音?”

    “去看看。”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影快得只剩残影。

    “没什么,大概是只猫吧。”

    抱月松了口气,同江玉瑶开起玩笑来。

    “我还以为小姐是瞧上阿棠了呢。”

    江玉瑶眯着的眼微微扬了扬,似是极为惊讶。

    “我如今无心风月。”

    她话落,低头喝了口茶。

    除了最后一句话,其余的话无一句是她的真心。

    大夫说不能再用以前的事刺激裴行修,她怕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抱月,抱月会守不住秘密泄露出去。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玉棠哥哥,不能再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