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常在停下翻书的手,抬头看着愤愤不平的浣碧,笑道。

    “你自从进宫,气性越发大了。那是眉姐姐呀,她今日没有开口,必不是因为她怕华妃。

    我与她情同姐妹,自然心意相通。今日怨我自己太莽撞,一时疏忽将华妃与皇后相提并论。

    皇后娘娘大度,没有怪怨我,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幸好眉姐姐没有开口,她好不容易得了华妃青眼,帮着协理六宫事宜。

    若是这时候因着我而被华妃迁怒,失了那点子权力,我反而愧疚。”

    浣碧依旧愤愤道。

    “奴婢知道您与眉庄小主情同姐妹,只是到底也不是亲姐妹。

    华妃今日指着老爷,言语中极尽羞辱,眉庄小主也无动于衷。

    哪个亲姐妹看着自己亲人被辱能不辩白一二的啊。”

    甄常在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那火光被浣碧顺手剪了烛芯,反而越发亮堂。

    “浣碧,我知道你是为着我父亲不忿,你自小与我一同长大,虽名义上为我的丫鬟,

    可是我在心里从不觉得你与流朱只是我的丫鬟,你们与我也是情同姐妹的。

    眉姐姐性子内敛,但她却比我要聪明。

    现下跟着华妃,也是她的造化,我不能做那个拖她后腿的人。

    这些日子当差,一定要管好你这副性子。

    我只是一个小小常在,哪日真的惹恼了华妃,

    她想捏死我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浣碧顺着甄常在的目光看向那跳动的烛光,道。

    “知道了,小主。诚如您所说,浣碧虽然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

    但心里是十分亲近您与老爷的。

    这才听到华妃的话以后气愤不已。

    那小主,今日您言语间得罪了华妃,她会不会对您不利?”

    甄常在收起手中翻看的书,是一本琴谱。

    “应该不会。今日在场之人众多,皇后娘娘都已说了前番种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华妃身居妃位,也答应了皇后娘娘不再计较。

    她不会再拿此事与我说项的,否则,在六宫中她何以服众。

    出尔反尔向来是为人不齿的,华妃不会如此的。

    只要我今后不再触怒于她,想来也能安稳度日。

    听说她虽然跋扈,却从不无故处置任何人。

    我没有把柄在她手中,她自然不会为难于我。”

    流朱凑过来道。

    “小主,已经快亥时了,要不您先休息罢?

    奴婢已经将您的床铺的软软和和的,

    被褥下放了两个汤婆子呢。”

    甄常在伸个懒腰,笑道。

    “是呢,难为你细心,知道我怕冷,将床铺的暖和。

    虽然宫里有地龙,可是我总觉得屋中清冷,就寝时还是要靠汤婆子才行。”

    流朱嬉笑道。

    “等哪日小主得了宠,咱这屋里就暖和起来啦!

    奴婢听宫里的人说,皇上宠谁,谁的屋里就分外暖和。”

    甄常在站起身朝着内室走去,话家常般问道。

    “这是为何?皇上身上还自带热气的?”

    流朱嘿嘿笑着。

    “小主那么聪明一个人,怎的这会子糊涂啦?

    皇上宠谁,谁的屋中就有上好的银丝炭用呀。

    咱们日常用的这炭,还没有银丝炭一半暖和呢。”

    甄常在笑笑,不再说话,自去睡觉。

    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是啊,不得宠,连屋子里都没有人家的暖和。

    可是,想得宠哪有那么容易呢。

    接下来的几日,沈贵人依旧是跟着年世兰进出忙碌。

    年世兰只在每日晨起用过早膳后去看看四阿哥,余的时候,都是立冬谷雨并着乳母看顾四阿哥的。

    这日是正经除夕,也是一年中最后一天。

    乾清宫中灯火通明,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红梅被折了来插了瓶,处处透着过年的喜气。

    年世兰看着那一簇簇被安插在瓶中的红梅,心下道,上一世自己不知,红梅是已故的纯元皇后所喜。

    自己被乌拉那拉氏指派了进行宫宴的布置,又听内务府中人说,倚梅园中红梅开的正好,便傻傻折了来做宫宴上的点缀。

    引得胤禛在除夕之夜睹物思人,想起纯元皇后,这才有了倚梅园中与甄嬛的缘分。

    这一世,年世兰在梦中早都窥到了那许多事,也由着沈贵人折了红梅来做宫宴上的点缀。

    只是因为,年世兰想知道,莞贵人在胤禛心中,有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现下这宫中之人与纯元相似的,莞贵人无出其右。

    若胤禛还是一味的想着纯元,那看到红梅必也如前睹物思人。

    可若胤禛看着红梅无动于衷,那便可以让莞贵人做更多事了。

    年世兰看向莞贵人的席位,见她似有心事,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酒杯。

    待到后宫嫔妃皆落座,胤禛与乌拉那拉氏才搀着皇太后坐于上首。

    颂芝俯身在年世兰耳边道。

    “听说德太后这些日子病重,连隆科多大人三番五次求见,皇上都不允呢。

    只说德太后要静养,不宜见任何人。

    奴婢听皇上身边的小夏子说,隆科多大人打扬州弄来的酱菜,

    巴巴儿的敬献给德太后,却被随侍太后的太医说,

    太后身子弱,不能吃酱菜,全部拿去扔了。

    御膳房有个厨子觉得可惜,悄悄藏了些。

    不知道怎么被苏公公知道了,命人将那奴才吊起来打了个半死。

    打发到掖庭倒恭桶去了。

    皇上还发了怒,斥责隆科多大人心怀不轨,净弄些太后不能吃的来。”

    年世兰心下奇怪,上一世她只知道隆科多与哥哥年羹尧虽然同为助力胤禛登基的功臣,但二人向来面和心不和。

    隆科多在背后给哥哥年羹尧使了不少绊子。

    但是因着隆科多是胤禛的舅舅,德太后的兄长,年羹尧投鼠忌器,便一直只是隐忍着。

    可是为何这一世,胤禛对隆科多如此多不满?

    年世兰细细在脑中过着上一世关于隆科多的记忆,却发现除了他与哥哥的那些龃龉,多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年世兰正在低头沉思,忽听苏培盛高声道。

    “除夕家宴,就此开端。

    请诸位娘娘、小主,给皇上请安。

    祈求来年安泰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