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山,浮峰。

    十里海棠,花开成海,清香蔚然,落英缤纷。花海中心,有殿未央,香木为壁,青玉做瓦。

    未央殿内,幽香袅袅,镜光铺地,水云结榻。上坐八人,神形截然,气质各异。

    主位之人三十岁许,云鬓华服,气度雍容,朱唇轻启,声如幽潭,深远宁静。

    “各派弟子齐聚于此,下一步,诸位掌门是何打算?”

    一言既出,余者置若罔闻,少妇也不催促,气定神闲,似无事发生。

    半晌,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如天外来客,云淡风清地说道:“尽数杀了便是。”却是一名老者,身穿灰袍,鹤发童颜。

    “曲真人好大的杀性,也是,小小兽潮,如何抵得住上清剑锋。”一名二十许岁的女子,身穿素袍,不施粉黛,幽幽说道。

    老者双眼微眯,瞥了她一眼,两道如龙剑光一闪而逝。

    女子也不恼,反而冲着老者嫣然一笑,直如春梨绽放,楚楚动人。

    一身黑袍的健壮汉子这时沉声说道:“厉某以为,不可再守,当主动出击。”

    汉子左手边一身血衣的妖媚少年尖声说道:“我倒认为应以北凉为屏,布下阵势,将其一网打尽。”

    少年斜对面身穿藏青长袍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说道:“只怕杜真人除妖是假,炼血才是真吧?”

    少年闻言一声轻笑:“哦?不知楚真人有何高见?”

    男子手捻三寸短须,沉声道:“楚某可率门下弟子布下覆海倾天大阵,届时诸位一同入阵,当可尽歼来敌。”

    话音刚落,便有苍老男声响起,只见一身黄袍的佝偻老者缓缓说道:“楚掌门如何认为我等会命门人入阵?封某认为还是各行其是的好。”

    男子听后讥讽道:“这么说封真人是要以一宗之力解兽潮之危?真人高义,楚某佩服。”

    老者并不理会,转而看向对面的白衣少年,出声问道:“吴掌门有何见解?”

    白衣少年扫过在场诸人,淡淡说道:“各自为战自不可取,不然我等也不必齐聚于此;至于立阵之策,吴某向来没有将身家性命操于他手的习惯,也无须再提。如此看来只有一法:共同决策,统一调度,出动出击,诸位以为然否?”

    言罢,众人皆沉默,暗自思量,唯有灰袍老者,身在云榻,神游天外。

    片刻后,余者皆颔首赞同。

    主位上少妇见状出口说道:“吴真人既有此议,想必已是成竹在胸,我等洗耳恭听。”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却有淡淡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余私以为……”

    五人小院。

    一行人也不用法力解酒,个个面似烧云,满是红光。

    正值酒酣之时,王庆扯着嗓子嚷道:“元兄弟,听灵儿师妹说,你为让她脱险,孤身引开兽群,后来如何了?”

    元清借着酒劲豪言道:“自然是尽数杀了!”

    王庆听了,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兄弟,俺知道你剑术高绝,但是那么多四级妖兽追着,跑也不丢人!”

    刘涵在一旁也出声附和道:“是啊师弟,便是结丹期修士面对这么多四级妖兽,也要费一番手脚,何况你才筑基中期。”

    元清独自喝了一碗,悠悠说道:“一群我当然打不过,不过若是一对一,寻常筑基期妖兽在我剑下又能撑过几招?”

    众人听了皆面色一怔,暗想莫非其所言不虚,倒是李阳呵呵一笑问道:“师弟还有妙法将其一一分开?不妨说出来,也让我等长长见识。”

    少年神色一正,随即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如何逃至汾河村,又是如何为报血仇将群妖屠戮一空的经历说了出来。

    其言词淡然,众人听着却有冲霄剑意,不知不觉酒已醒了。

    故事讲完,听者皆沉默不语,朱灵儿更是直直看着元清,目光坚定又柔情似水。

    片刻后,李阳缓缓说道:“师弟心思细腻,谋略得当,若按此法,确有可能将之诛杀殆尽。”

    韩红蕊听后冷声问道:“李师兄这是不信元清所言了?”

    李阳摇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只是……”话说一半,看了看元清,欲言又止。

    “俺来说!”见李阳磨磨唧唧,王庆一脸不耐烦地喊道:“不是不相信元兄弟,只是这事也太过骇人听闻。筑基中期的剑修,辅以阵法,单人只剑便可斩杀数十同阶妖兽,若没点证据,传出去谁能信?”

    元清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走到一旁大袖一挥。白光闪过,地上顿时出现了数十颗狰狞妖首,堆积成山,切口光滑平整,皆为一击毙命。

    除了朱灵儿,余者见了无不呆若木鸡。

    元清挥手将之收起,淡淡说道:“还有一些,情势危急,未能斩首留证。”

    众人随即回过神来,看向元清的目光也变得有所不同。

    王庆哈哈一笑,上前几步大声说道:“兄弟,真有你的,俺老王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随后一把搂过少年,低声问道:“兄弟,其他材料呢?”

    少年不明所以,反问道:“什么材料?”

    王庆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不可置信地继续问道:“你不会只砍了兽头带回来吧?”

    元清一脸茫然地回道:“不是只要有证明就可换功绩了吗,还要什么?”

    王庆听了突然愣在原地,随即捶胸顿足,嚎啕大喊道:“暴殄天物啊!”

    其余人啧啧称奇之后本已打算就各自散去,听到这等凄厉喊声不禁吓了一跳。

    刘涵走上前,拍拍王庆肩膀问道:“王兄,发生何事?”

    王庆并未答话,一脸痛惜地走到酒桌旁,抓起酒坛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竟一口气喝了一坛。

    众人见状更加疑惑,纷纷询问元清到底说了什么,让其如此作态。

    还没等他回话,王庆便痛心疾首地指着少年说道:“数十头四级妖兽,皮毛、血肉、爪牙,足足数万灵石,他竟弃之不顾!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众人闻言一脸愕然,随即哑然,相互告辞后便各自散去。

    王庆则招呼元请过来,重新拿出一坛酒,相互满上之后一脸正色地说道:“元师弟,今日我就给你好好讲讲,妖兽宝材和炼器之道。”

    一连数个时辰,王庆将各类妖兽身上可以用于炼器的部位以及相关炼制方法尽数讲解了一遍,末了还从怀里掏出一本兽皮小册子交予元清,上面写着“炼器心得”四个大字。

    元清自觉太过贵重,本想拒绝,不料王庆一摆手,前所未有地诚恳说道:“俺老王没啥好东西,只有炼器之术还算拿的出手,便此以报师弟救命之恩,还望师弟莫要嫌弃,也切莫外传。”

    元清闻言也不再推辞,将之郑重收起。

    王庆随后又将驻地的大概情况给元清介绍了一遍,二人就这般一直喝到深夜才散去。

    元清走到众人特意给他留出的屋内,会心一笑,并未修行,而是久违地躺在床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便是十二个时辰,再醒来,只觉得神思清明,浑身舒泰。转了一圈,见众人都在静修,少年沉吟片刻,御剑而起,直奔头顶云舟。

    说是舟,实则宛如小型城池一般,其上层台累榭,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精美异常。

    城池中心设有三座大殿,居中者名为“议事”,左右两侧分别为“换宝”和“鉴材”。少年毫不犹豫,径直落向鉴材殿。

    “这位师兄,可要兑换功绩?”一名身材瘦小,长相清秀的女修见到来人,连忙起身笑着说道。

    元清微微点头回道;“正是。”说着取出一只黑色储物袋递给女修。

    女修接过储物袋,神识往里一探,当即呆立不动,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少年的目光也满是敬畏。

    “师,师兄,这些都是你杀的?”女修咽了咽口水,犹犹豫豫地问道。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元清淡淡回道。

    “啊,没有!师兄还请出示身份令牌,我这就给你兑换功绩!”

    元清依言拿出令牌,女修取出一面银色小令在上一划,随后躬身说道:“斩妖四十,换得功绩四千二百点,加上此前剩余,共计四千七百点,师兄点点。”

    元清神识一扫,知其所言不虚,略一拱手便要离去,未曾想女修突然出言说道:“师兄留步!”

    元清脚步一顿,回身问道:“师妹还有何事?”

    女修先是四下望了一眼,见再无他人,接着口【唇】微张,传音道:“师兄莫怪,我名韦杉,刚刚筑基,与人打赌输了,不得已接取了兽潮任务。用尽手段才混了个当差的职务,然而任期将满,之后便要上阵杀妖。我有储物戒指一枚,愿赠与师兄,只求师兄能在战时拂照一二,韦杉感激不尽!”

    说完一翻掌,一枚银灰色的小巧指环便出现在其手上。

    元清本想拒绝,见其神色楚楚,不知怎么,竟想起了汾河村的小童。暗叹一声,屈指弹出一点灵光,淡淡说道:“届时可传音与我。”说完也不管指环,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向换宝殿走去。

    女修微微一愣,继而大喜,急忙将灵光收起,默记其中气息,同时手中青光一闪,将指环收起。

    一个时辰后,元清从换宝殿中出来,驾起剑光,回到小院。

    看了看灵儿,见其还在闭关,少年抖手放出一道传音符,随后也回屋入定去了。

    一晃已是月余。

    这一日,一个温和男声在众人耳边响起:“玄元门下,速来议事殿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