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唰!”

    炎炎烈日下,一道人影正在演武场上翻飞腾挪,手中长剑挥砍点刺,映出晃晃明光。

    不多时,一套剑法演练完毕,人影站定,却是位俊朗少年郎。

    “不错不错,这一套太白剑法也算是登堂入室了,对上江湖中那些二流高手尽可战而胜之。”苍哑男声自一旁响起,老人颔首捻虚,淡笑道。

    话音入耳,少年自是心中不服,收起长剑,快步来到老者身边,追问道:“那对上一流高手呢?那些人真有那么厉害?”

    老人笑笑回道:“所谓一流高手,倒也不是多么厉害,不过是练过几年内功,有几分内力罢了。以清儿你如今的本事,对上即便难以取胜,却也不会输的太过狼狈。再过几年,等你星元功小成,这一流高手也就不是你的对手喽。”

    “好!我这便努力练功,最多五年,我便要做那天下第一剑客!”少年豪言道。

    “哈哈哈,”老人哈哈一笑,背起手,悠悠向演武场外踱去:“须知这一流高手之上还有十绝武圣,再往上,还有半仙至人,你这天下第一之路,怕是还长哟。”

    终究是初生牛犊,无惧猛虎,一番话虽把少年讲得目瞪口呆,但也让其心念更加坚决,定要做那天下第一!

    三年后,正是春暖花开时,少年背起行囊,毅然请辞。

    期间自有千种叮咛,万般不舍,然少年决绝,三叩而谢父母亲情,又三叩谢过爷爷传功之恩,单人只剑,踏上江湖路。

    江湖路漫漫,这一去便是十年。

    初三年,少年走城乡,过村野,见人情冷暖,辨生死善恶;一路上锄强扶弱,行侠仗义,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渐有少侠美名。

    然侠名虽成,少年却心有落寞,只因这红尘碌碌千万人,竟无一敌手,遂起意,访名山大川,寻武林各派,切磋武学,交流心得。

    许是天赋异禀,抑或是功法玄妙,短短两年,少年与各派菁英交手不下百场而咸有败绩,同辈之中无出其右者,一时风头无两,名声大噪。

    且其战愈多,功力便愈发精进,及至五年后,便是武林豪强,江湖名宿亦不是其对手,实力之强,直追十绝。

    不过交战虽多,但少年出手往往点到为止,不伤及性命根本,是故同道多有称赞;加之为人豪爽,行事洒脱,乃得美名,逍遥剑客,元清。

    至此,十年期满,少年誉满回家,探望亲眷,月余而别,却是另寻风水宝地,闭关苦修,以期挑战十绝。

    三年之后,元清出关,未战十绝,却听各路豪强,名门正派齐聚太乙山,商议除魔大计。

    细细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在其闭关期间,竟有魔教祸乱江湖,掀起了好一阵腥风血雨。

    此教名为天平,建宫于天山之巅,奉九天神女,号称要为天下女子伸冤屈,抱不平。

    教主朱灵儿,乃峨眉叛徒,号绝情女魔;其座下有教众十三,皆为女子,称十三罗刹。

    此十三人武功高强,行事狠辣,每每出手必夺人性命,行走江湖不过半载许,便有数百人命丧其手,俱为男丁。

    于是武林震动,群英震怒!

    各路人马,以八大门派为首,连同其余大小门派,绿林豪强,齐聚天山脚下,便要伐邪教,诛女魔!

    殊不知此时这天平教羽翼已丰,教众足有万余;且那教主朱灵儿,一身武艺出神入化,竟能独战八派掌门而不落下风!

    一场血战,终是两败俱伤。

    天平教死伤无数,十三罗刹仅存其四,教主朱灵儿身受重伤,几无再战之力;联军亦折损过半,八派首座有两人殒命,余者皆遭寒毒入体,不得不暂退,休养生息......

    知情至此,元清别无他想,只道立即动身,一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往太乙山。

    既知魔教猖獗,岂可袖手旁观!

    及至太乙山,正好赶上各派掌门汇聚一堂,商定行程。

    一番寒暄,说明来意后,众人自是一喜;得知其闭关三载,功力更上一层后又是一惊。

    须知三年前,这逍遥剑客已是武功绝顶,名满江湖,如今再有精进,岂非唯有十绝方可比拟。

    口说无凭,自难取信,遂摆下擂台,当众切磋,以证真伪。

    谁知一番交手,能在其手下走过十招者已是寥寥,就连八派掌门也不过三五十招便会败下阵来。

    且连战十余人仍呼吸均匀,内力之雄厚,无人能比。

    众人拜服,异口同声推其为盟主。

    于是半月后,元清意气风发,率联军数千人,浩浩荡荡,再伐天平魔教。

    却道天山之巅,两军对垒,足有数千人,而在元清眼中,却只有帷幔之下那一道蓝色身影:衣裙飘飘,清冷绝尘。

    突然,元清脑中闪过一阵刺痛,恍惚间,似有一张清丽面容在眼前浮现,与那蓝衣人影合为一体。

    只是还未待其细看,人影便幻灭不见,却是两方人马短兵相接,阵阵兵击杀伐之声将其拉回了现实。

    不容多想,元清提气,纵跃,运使轻功,如雁飞鹤行,掠过人群,直奔那绝情女魔,朱灵儿。

    朱灵儿一掌震飞近前,回身一剑,架住元清攻势;二人随即作一团,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渐渐,对招过百,两人也打出了真火,真气外溢,致使方圆三丈气劲鼓荡,殃及池鱼。

    见此情形,二人皆不约而同收摄劲力,并同时往战团外移去。

    整整三天三夜,二人从雪峰之巅打到天池深处,直至内劲枯涸,劲力衰竭,依旧不分胜负。

    便在那天池边缘,双剑交击而断,朱灵儿伸手探掌,印在元清胸口;元清也不甘示弱,并指成剑,点在朱灵儿肩头。

    劲力吞吐,二者皆遭重击,身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一个不慎,竟双双坠入悬崖!

    好在二人皆是武功通玄之辈,一路上借力打力,终消去百丈势差,以轻伤代价,落在崖底密林内。

    喘息良久,元清终于起身,恰好朱灵儿也站起身来,两人相距十余丈,相向而视,默然无言。

    鬼使神差般,元清发出一声轻笑,而后随意拾了些木材,慢步行至朱灵儿身前,盘膝坐下,取出火折子,生了一团火。

    “坐吧,烤烤火,身子能暖些。”见朱灵儿无动于衷,元清微微一笑,说道。

    犹豫片刻,朱灵儿还是依言坐下;元清拨弄着火堆,低声问道:“为何要纵容手下,滥杀无辜?”

    “她们并非我手下,也从未滥杀无辜。”朱灵儿冷声回道。

    “我信。”片刻后,元清展颜笑道。

    朱灵儿闻言一愣,沉默良久,一声轻叹,将过往缓缓道出:

    “我名朱灵儿,乃是弈剑山庄独女。四岁时有仇家上门,一夜之间,我山庄上下八十余口皆命丧黄泉,唯有我,藏在密室隔层内,躲过一劫。之后两年,我便四处流浪,以乞讨为生。”

    “幸好两年后得遇恩师,带我上山,收为弟子,传我道理,授我武艺。及待师尊继掌门之位,我便也位列乃峨眉第十三代首徒,当为众人表率。于是用功更苦,修行更甚,只求不落师尊颜面,一十二年而有小成。”

    “峨眉门规,弟子功成,经师尊检阅后,便要下山历练。江湖之中,多有不平事,而在我行走期间,却只见男子作威作福,女子受苦。

    起初,我尚会点到为止,只令其受到教训,而不伤其性命,谁知带我走后,其竟变本加厉,那女子受苦更重!自那之后,我便不在 留手,剑出必封喉!不到一年,便斩淫贼恶徒百十余人,其中不乏豪强显贵之子,名门望族之后,因而声名鹊起,人称绝情女侠。”

    只是子嗣传人死于他手,岂可善罢甘休!是以豪强震怒,一声令下,绿林影从,多方人马齐聚峨眉金顶,气势汹汹,逼宫问罪,定要师尊交我出去,以命抵命。”

    师尊无奈,为保弟子性命和门派周全,只好言及数月前,便以杀伐无度,罪孽深重为由将我逐出师门。赶下了峨眉山,如今下落不明。”

    诸方闻之,自言不信,遂搜遍峨眉上下,仍不见其人,这才作罢,悻悻离去。期间损失金银玉石难记其数,只是我峨眉为平众怒,无奈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然而事已至此,豪强仍不肯善罢甘休,遂以千金悬赏我项上人头,同时招雇文人书生,编撰故事,散布谣言,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直把我刻画成杀人如麻,十恶不赦之徒,女侠之名亦改作女魔,称绝情女魔,为武林公敌。

    后来,我便逃到了这天山之巅,却也意外获得了绝世秘籍《莲心经》,进而功力大进,创下天平教,收留苦难女子,教授武艺,令其不再受人欺凌。”

    言及至此,朱灵儿稍有停顿,深吸一口气,反问道:“这世道浑浊,人心叵测,我立教,予天下女子一个安身之所,又何罪之有!那些恶徒淫贼,烧杀劫掠,难道不该杀吗!”

    言词落地,元清沉默不答,朱灵儿一声冷哼,继续道:“这些所谓名门大派,武林正道,两度伐我,无非是尔等男子绝难忍受女子反抗男权不公,更容不得一个女子坚守道理,匡扶正义!这天下有一个峨眉派足以,岂能再容下我朱灵儿!”

    “大胆妖女,死到临头还在这大放厥词!”

    话音刚落,便听苍劲男声自远处传来,随之便见各派掌门,联军众人现身林间,将元、朱二人团团围住。

    元清起身,环顾四周,淡淡问道:“诸位,方才朱姑娘所言可真?”

    语出如泥牛入海,不见半点回应。

    元清自嘲一笑,后退数步,挡在朱灵儿身前,并指作剑,傲对群雄。

    而后呼声起,刀兵至,剑刃加身,血溅如柱。

    弥留之际,元清脑中再次传来一阵刺痛,随之画面闪现,一幕一幕,如走马观花,最终停格在月下竹林中,少年与少女相拥无言。

    元清随即醒悟,双目微闭,嘴角微扬,喃喃道:“灵儿,下一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