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风木郡。

    千里原野,草木随风舞;天朗气清,碧空净如洗。

    一团云似缓实疾地划过天际,飘向远方。

    云团内,元清安坐云榻,周身泛着莹莹清光,气息却一直变化不停,似云,似风,似砾石,似草木,无有定数。

    半个时辰后,清光尽敛,其张开眼,仔细审视了己身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及至此时,已过了一昼夜有余,而元清也终将《万化诀》和灵隐阵参悟完毕,可以设法摆脱那小兽了。

    想到小兽,少年不自觉眉头一紧,放出神念探向来路,却是空空如也。

    不过云团之速未减分毫,毕竟前车之鉴,小兽和那五个灰衣人就不知以什么手段躲过了神识探查,其又何敢掉以轻心。

    收回神念,运起通明剑心,少年挥手打出一道法诀,云团通体一震,其速再提一成。

    一刻钟后,一条蜿蜒长河上空,忽有云落,幻烟而凝珠,少年身形如箭,径直投入水中。

    河底,清光莹莹,撑开丈许虚空,却是法衣辟水分流之效。

    元清取出一叠灰白小旗,按奇门之法布在平坦处,又翻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龟壳状圆盘,至于中心。

    而后法诀打过,但见灰芒微闪,结幕化罩,旋即隐去,而阵内一切灵息波动,包括法衣辟水之力,皆无漏分毫。

    盘坐阵中,拿了隐身法,运起万化诀,少年身形暗淡如虚影,一身气息更是同流水无异。

    “如此还不能摆脱此兽,便只能动用那几张百里瞬息符了。”元清如是想道。

    半日后。

    月挂中天,辰星烂漫,一缕烟云披月华星辉而来,落在河边,现出狸猫之形,正是小兽。

    小兽紧盯着河面某处,躯体微拱,兽爪轻抬,掌心处金芒隐隐,已是蓄势待发。

    突然,其眼中精光一闪,随后四足轻踏,竟是重新驾起烟云,溯流而去了。

    然而,元清在河底,却是眉头微皱,面上也显出些许无奈之色,末了一声轻叹,取出一块水纹木牌贴在眉心,闭目参详起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见一道白影去而复返,随之金刃灿灿,斩向河中。

    仿佛水中明月升,一弯银月冲破河面,与金刃相接,顿时,金火如星点,流银似雪。

    元清手执长剑,站在小兽不远处,冷声喝道:“你究竟要怎样!”

    此兽,杀之不能,摆之不脱,偏偏又纠缠不休,着实让其有些恼怒。

    小兽见到元清以剑锋相指,非但不退,反而上前几步,极为软糯地叫了声“喵”。

    元清见状眉头一紧,深吸一口气,掌心灵光一闪,现出一张淡金灵符。

    “别想着跑了,灵息印记牵引,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本公主都找得到你。”小兽瞥了一眼少年手中符箓,娇声传音道。

    “灵息印记?”元清闻言一顿,随即开始一边回想所学,一边内视己身,看看有无异常。

    只是,一番动作终做了无用功,元清眉头更紧,运起通明剑心,仍一无所获。

    “别找了。”小兽又上前几步,张口吐出一团金色雾气,雾气翻涌现幻化,渐成少年模样。

    元清看着这金色人影,面无悲喜,体内剑气却不由自主与之暗相呼应,半晌,收剑入袖,一声长叹。

    金雾消散,小兽再上前,距少年已不足丈许,小脸上满是洋洋得色。

    就在这时,忽有千斤重压从天而降,一人一兽皆动弹不得,抬头便见乌鳞大手横亘于顶,覆盖十余丈方圆。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倒是省了老夫一番功夫。”黯哑刺耳声响起,却见一紫衣老者,背负双手,凭虚而立。

    “怎么样,小子,万化泥和银髓可还好用?”老者看着元清,戏谑道。

    然而,话音未落,便有剑鸣铮然,巨剑晶莹,拖流光,覆星火,冲天而起。

    几乎同时,金光大盛,一面赤金圆轮裹挟着熊熊金焰,如烈阳初升般,悍然相迎。

    二者先后斩在大手掌心,流火金焰爆裂,绚烂似烟霞。

    而后巨剑崩解,金轮湮灭;小兽眉心竖纹暗淡,神色萎靡;少年倒飞而回,重重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喷出大口鲜红;断水剑立于身旁,悲鸣不已。

    不过乌鳞大手也非毫发无伤,掌心处一个丈许大洞赫然在目,洞口周围,金焰烈烈,不一会便如春阳化雪般将之融为缕缕漆黑烟气,消散一空。

    “麒麟真火!”老者心中暗叹,再看向小兽,眼中已满是狂喜。

    探手虚抓,玄光聚合,鳞掌再现!

    然行至中途又横生变化,只见鳞掌聚合变幻,竟化作如墨长枪,一闪即逝,扎向百丈外虚空某处。

    虚空处,火光乍现,却是条赤磷火蟒化形而出,卷起墨枪,盘旋而上,于噼啪声中弥散于无形。

    接着,一道人影凭空浮现,四旬许,身披儒袍,头戴方巾,手持山水扇,面蓄三尺冉,好一个文雅儒生。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何老板。”老者见到来人,冷哼道。

    说完也不等其回话,环视一周,继续说道:“其他诸位,莫非要老夫一一动手相邀,才肯现身吗?”

    言罢灵光闪烁,又现出五人,却是一粉裙少妇,一绿袍老妪,一红衣童子,一锦衣男子和一袭黑袍,蒙面遮体的神秘人。

    “哼,都到齐了,诸位消息倒是灵通。”老者冷笑一声说道。

    “陈兄不辞辛劳,远遁至此,不知有何要事?”儒生轻摇折扇,笑问道。

    “此乃陈某私事,不便奉告。”老者背起手,淡淡回道。

    “陈兄此言差矣,我等同在坊市,相交数十载,就是手足兄弟也不过如此,还分什么你我。”粉裙少妇娇声接话道。

    “嘿嘿,好一个不分你我。”老者咧嘴笑道,目光却上上下下扫了少妇数遍,尤其在那高耸处,更是狠狠停留了数息。

    少妇见其放肆也不恼,反而咯咯一笑回道:“不如陈兄将此间隐秘告诉奴家,杏娘愿陪陈兄共参极乐。”说完还冲其盈盈一瞥,眼中似有无限风情。

    “行了,别废话了!”尖嫩童声响起,却是那红衣童子,面露不悦,高声喝道:“陈老头,这筑基小辈和四阶猫妖到底有何隐秘,你说是不说?”

    老者闻言面色一寒,翻掌祭出一团幽幽黑炎,冷声道:“怎么,区区半甲子,你就忘了老夫这幽冥魔焰了?”

    童子顿时面色通红,张口吐出一面金红小幡;小幡浴火而长,转眼已至三丈大小;幡心处,一条火蛟口吐烈焰,呼之欲出。

    老者面露不屑,掌心魔焰大涨,周身黑雾升腾,不让分毫。

    ......

    且说元清,一式身剑合一之术斩在魔掌上,仅破开一道缺口,自己却受反震之力,以至五脏移位,已是重伤之身。

    服了丹药,压下伤势,却发现七位结丹修士凌空而立,少年心下一沉,深知这回,当真是命悬一线。

    不过,在此重压之下,其心头反而更加清明,通明剑心不运自转,灵觉昭昭,冥冥相引,寻那一线生机。

    是以,在老者和童子将动未动之刹那,银芒骤起,少年卷起小兽,身合剑光,破空而去。

    老者见到二者出逃,也顾不得童子,张口吐出一柄墨晶飞刀。

    飞刀行踪诡谲,时隐时现,且速度之快,肉眼难辨,瞬息间追至剑光上方,一斩而下。

    哪知剑光陡然一偏,竟于间不容发之际躲了过去,随后又通体一震,速度大增,几个呼吸就消失在了天边。

    老者收回飞刀,狠狠剜了童子一眼,而后身化玄光,追了上去。

    其余诸人虽不明就里,却也纷纷驾起遁光,紧跟其后。

    ......

    剑光内。

    元清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却是因为方才以剑气雷音之法强催剑遁,伤势又有所加重。

    解了剑遁,祭起云翳珠,少年顾不得服药疗伤,立即取出百里瞬息符,全力催化,同时对小兽说道:“帮我拖延片刻。”

    小兽点点头,回头看着急速接近的七道遁光,一声兽吼。

    于是,金光灿灿中,麒麟影现,继而金刃滚滚如洪流,淹没大片虚空。

    洪流中,各色宝光闪现,老者见状不禁高喊道:“此兽乃麒麟正脉,别伤了!”

    余下六人闻言手上一松,其遁光亦不由为之一顿。

    也就在此时,一道宏大灵光冲天而起,裹起云团,消失不见。

    老者祭出魔焰,湮灭金刃余波,随即翻出一面八卦铜镜;镜面左上方,一个白色小点微光荧荧,闪烁不停。

    “走!”

    ......

    百里外。

    元清跌落在地,再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惨淡如金纸;小兽就卧在其旁,双眼神光暗淡,神色萎靡至极。

    服下丹药,又丢给小兽数粒清霖散,少年盘膝端坐,回气疗伤。

    片刻之后,其睁开眼,先是抖手丢出一灰一银两样矿材,正是那万化泥和银髓,随后又取出一张百里瞬息符,裹起小兽,于宏明灵光中再度消失不见。

    就在二者离去后不久,七道遁光破空而来。

    为首那紫衣老者看着地上宝材,脸色阴沉如水。

    ......

    凉国,肃州境,孤月荒漠。

    石窟外,百余名拜月教徒跪伏在地,似在等待什么;其内不时有嘶吼之声传出,或低沉,或凄厉,人兽难辨。

    数个时辰后,嘶鸣声止,一青衣书生自窟内缓步走出,面白如玉,双瞳又猩红如血。

    行至众人身前,其张口吐出数个不知名音节。

    一众拜月教徒闻之,先是如蒙大赦,继而群情激昂,最后又呼啸着作了鸟兽散。

    而书生自己则重回石窟,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

    北凉山。

    一道霞光落在林间,现出五彩霓裳,少女嫣然。

    少女对满地兽尸无动于衷,只闭着眼,不知在做什么。

    一炷香后,霞光复现,林中重归一片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