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言辞简练,提及女儿沈婧清性格尚不成熟,望得观主能多加照拂,言罢便不再多语。

    观主心领神会,为沈婧清精心挑选了一个既清幽又远离尘嚣的小院,院内竹影婆娑,清风徐来,恰是修行养性的佳所。

    宋氏对沈婧清并非全无情意,特意留下两名忠心耿耿的仆妇,负责照料她的日常生活起居。

    在清心观的这段时日里,沈婧清经历了真正的孤寂与清苦,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无人问津的世界,呼求无应。

    但幸而,她不是未经世事的稚儿,心中怀揣着往昔身为太子宠姬的荣耀与回忆,学会了忍辱负重,静待时机。

    沈婧清以其瘦弱娇柔的外表和谦卑谨慎的态度,在清心观内并未遭遇太多的苛责与欺凌,她默默承受,如寒梅傲骨,静待春暖花开。

    时光荏苒,转瞬间已过两月,秋去冬来,气温逐渐下降,寒风刺骨。

    好在地震之后,朝廷迅速组织救援与赈灾,确保了严冬不至于引发更多天灾**。

    年关将至,京都之内,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皆展现出慷慨解囊的美德,共同应对难关。

    皇帝特地下旨,表彰众人善行,纪家赫然在列。

    尤其是沈婧清,因她早先的预警,使得灾害损失大大减少,其功劳不可小觑。

    然而,鉴于种种原因,沈婧清的功绩不宜公开宣扬,皇帝灵机一动,挥毫泼墨,直接将沈婧清的封号由安乐县主提升至安乐郡主,此举颇有几分诙谐意味。

    皇帝的理由是,沈婧清作为庆王的义女,等同于皇室之亲,既为皇室血脉的侄女,为何不配享有郡主之尊?

    此决定在朝堂引起不少争议,皇帝却故作无赖状,声称有异议者可直接与素有“铁娘子”

    之称的庆王妃理论,只要她同意,立即恢复沈婧清的原封。

    庆王妃威名赫赫,连太后都敬畏三分,自然无人敢轻易触其锋芒。

    于是,沈婧清就这样顺利晋升为郡主。

    本欲入宫面圣答谢,却被宋氏以守孝期间不宜入宫为由劝阻。

    纪家正值父丧,不宜过度张扬,且皇后有孕在身,更需避嫌以免引来非议。

    沈婧清深思熟虑后,认同了母亲的观点,决定安心留在侯府,不涉外界纷扰。

    这日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沈婧清心情颇佳,于侯府的水榭之中,设下温暖的火盆,搭上铁网,身披厚厚的冬衣,悠然坐于火旁,静候侍女烤制美味。

    正巧,七殿下与沈屹来访,撞见沈婧清正享受这份冬日里的小确幸,不由得问道:“守孝期间,食用肉类,这似乎不合礼数吧?”

    通常来说,在为亲人守丧的日子里,应当远离酒肉,就算偶有破戒,也需做得隐秘不显。

    然而在沈婧清这儿,规矩似乎有了另一番诠释。

    她的居所,水榭之上,窗棂边缘贴心地贴上了柔暖的毛皮,以防冬日寒风的侵扰;屋内四处,铜制的火盆与熏笼错落有致,散发出暖意融融,仿佛将外界的寒冷彻底隔绝。

    桌案上,不是平日里清淡的斋饭,而是琳琅满目的肉类佳肴,色泽诱人,香气扑鼻,显得格外张扬而富足。

    在这奢侈的场景之中,更有五六名姿容端丽的侍女穿梭其间,细致入微地照料着她的每一个需求,宛如春日里轻拂面颊的微风,温柔而周到。

    就连七殿下也不禁暗自揣测,若是沈婧清年岁稍长,恐怕这守孝的仪式中,还得加上几杯醇香的小酒,方能尽兴。

    “酒过喉咙,肉穿肠胃,佛在心中即可,守孝嘛,重在心意,形式不过皮相。”

    沈婧清边说边享受着美味,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随手将一串香气四溢的肉递给身旁的七殿下,眼中闪烁着几分挑衅与玩味。

    七殿下接过来,神色复杂,而坐在沈婧清另一边的沈屹,则选择靠近妹妹,取过一串轻轻嗅了嗅。

    与妹妹的豪放不同,沈屹更倾向于素雅的饮食,对于油腻重口的烧烤,总是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怎么,今日有何贵干?”

    沈婧清好奇地问七殿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难道宫中又有什么新的恩赐要降临我这小小守孝之人?”

    七殿下咀嚼着那块香脆的烤鹿肉,微微摇了摇头,“你想得美!父皇的私库已近枯竭,怕是恨不得向朝堂上下哭诉贫穷了。实话告诉你,我是来通知你,林青云那边似乎要有动作了。”

    相比之下,沈婧清的生活却是另一番景象。

    自从入住清心观,她的世界仿佛一夜之间从色彩斑斓跌入了黑白。

    曾经在侯府,即便不被过分重视,生活也远比现在奢华,衣食住行无一不讲究,无人敢怠慢分毫。

    这一切,都源于宋氏门规的森严,任何厚此薄彼的行径都被视为不可饶恕的罪过。

    然而在这里,一切归于简朴。

    衣物换成了最为质朴的粗麻布料,餐食简化到了极致,仅能满足基本的温饱。

    虽然出于对未成年人的照顾,观内的道士们并未对她过于苛刻,但除了必要的照拂外,再无任何额外的关怀。

    夜深人静时,躺在那还算不上单薄的褥子上,沈婧清却依旧感受到丝丝寒气透过布料,直透脊背,一夜醒来,腰酸背痛。

    更让她难以适应的是,那些质地粗糙、与肌肤摩擦生疼的棉布衣物,仿佛时刻提醒着她,昔日的一切荣华富贵,都已随风而逝。

    自懂事起,她便是那高门大院中的一只金丝雀,命运似乎早就书写好了“凤凰展翅,翱翔九天”

    的辉煌篇章。

    在父亲沈缜和家族老祖的庇护下,她被视为无价的瑰宝,就连未来的储君,都曾为她的风采所倾倒。

    从小到大,她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就像皓月当空,光芒万丈,何时受过半点委屈与忽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无异于一场风暴,将她从梦幻云端卷入了凡尘俗世的泥泞之中。

    就算后来那曾遮蔽天日的风云突变,将显赫无比的凤醇家族拽入了无尽的深渊,使其骤然陨落,而作为曾经与其相连的柳氏,也难逃牵连,遭受了命运无情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