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那金龙盘绕的穹顶之下,

    朱标依旧一身四爪明黄小龙袍,依旧坐在龙椅稍微偏右的位置。

    他依旧从细节上告诉所有人,他的亲爹虽然给了他无上的权利,但他依旧不是那条真正的五爪金龙。

    也就是这个细节,让站在下方的文武百官,都对他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史上权力最大的太子殿下十分认可。

    他之所以可以成为文武百官心中,史上权利最大的太子,除了亲爹的放权以外,更重要的还是他自己仁德不失刚硬,年少不失老成!

    在办濠州城这件案子之时,他下令砍淮西勋贵亲戚的时候,那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但他也止步于此,也算是给了他们机会。

    为了让叶青成为他们朱家的人,他又在砍了淮西勋贵们的老家亲戚之后,在朝堂上大肆夸赞叶青‘不惧权贵’。

    如此一来,既敲打的有功之臣,又让叶青的头上只有他爹和他这一片天。

    也就是这件濠州大案,让满朝文武都从心底里认可了朱标的能力。

    朱标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徐达,便立马想到了昨天收到的,他爹写给他的信。

    “徐叔这是要奏报那件事了吧!”

    想到这里,朱标便又扫视了一眼,站在队列之中的文武百官。

    他知道,这些表面严肃而恭敬的面容之内,是一肚子弯弯绕,更有着八百个心眼。

    尤其是淮西勋贵,以及跟着淮西勋贵混的人!

    看着这些人的同时,他还在脑子里提前预测了一下,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

    与此同时,还思考了一下他面对这些情况的时候,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准奏!”

    朱标话音一落,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魏国公徐达的身上。

    徐达朗声禀报道:“殿下,按照常理来说,雁门关告急,应该是延边诸卫调集精兵,先行支援。”

    “与此同时,臣再率领精兵驰援坐镇,进而转守为攻。”

    “但臣以为,这不是最好的战策!”

    “我们应该调集延边诸卫精兵,在北平集合,臣率领大军与他们汇合之后,直出开平卫,再从关外折返雁门关,直接出现在北元大军的后方。”

    “届时,我们便与雁门关守军,对北元大军形成夹击合围之势。”

    “一口吃下他王保保的三十万大军,短暂修整之后,再挥师北上,直击北元暂行都城,哈拉和林!”

    “如果顺利的话,此战必定可以一战定邦!”

    徐达话音一落之后,文武百官就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有人说这计策很好,也有说这计策加大了雁门关被攻破的风险。

    但因为主帅是徐达,他们还是先后行礼道:“臣附议!”

    朱标的眼里,不论是淮西勋贵,还是浙东一派,在这一刻都非常的默契,全都是‘臣附议’三个字。

    朱标知道他们之所以会如此的默契,是因为徐达虽然是淮西人,但从来不把自己放在淮西勋贵之列。

    这么一个不属于淮西也不属于浙东的,眼里只有他皇帝老哥这一片天的,帅印长期持有者,怎能不是拉拢的对象?

    不说徐达的计谋有多好,只要不是太差,他们就都会全部附议。

    而这些附议的声音,又要属淮西勋贵们最大!

    朱标坐在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高度,自然能看穿他们的内心所想。

    他们之所以附议得最积极,除了是徐达的老乡以外,更因为雁门县的知县是叶青。

    虽然他们巴不得叶青早点获罪去死,但也绝对不想雁门县这一块现成的肥肉,落入北元人的手里。

    不论是于公于私,他们都不想这块他们想得到的肥肉,变成王保保口中的肥肉。

    但这条计策也确实是加大了雁门守军的防守压力!

    只要防守压力一大,作为战时军需官的知县大人,必定是多多少少都会出一些错。

    而徐达又是出了名的治军严谨,只要叶青出点错,就算不被徐达处死,也得拔他一层皮!

    朱标想到这里,也不禁用余光看向大门外,看向雁门县的方向。

    他知道,这明显加大雁门关防守难度的计策,并不是徐达想出来的,而是那所谓的战时军需官,雁门县知县叶青想出来的。

    “叶青,”

    “你能想出这样的计策,想必你该是有这把握的吧!”

    “一定有把握,最起码我爹认为你有把握!”

    想到这里,朱标又立马看向了徐达。

    他只觉得奇怪,徐达怎么会不提叶青的名字呢?

    徐达这一席话,无疑就是告诉满朝文武,这条只要打好了就可以一战定邦的战策,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朱标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徐达可不是一个贪图别人战功的人,可他此刻的言行又足以证明,他就是要将这一战功据为己有。

    可即便如此,朱标也不相信徐达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只觉得徐达这时候不提叶青的名字,更不提传国玉玺四个字,一定有他的道理。

    也就在朱标如此思索之时,

    徐达便突然提高音量,用近乎传遍整个大殿的声音道:“大家都附议,那就是说大家都认为此计可行是吗?”

    中书右相胡惟庸忙拱手道:“魏国公之策,必定是一战定邦的战策。”

    翰林院大学士孔克表更是恭敬行礼:“魏国公之策,甚妙。”

    紧接着,其他人也先后夸赞了起来,唯有中山侯汤和以及吏部尚书吕本,始终不夸也不赞。

    汤和之所以不说好歹,是因为他现在本就什么好歹都不想说,再一个就是他太了解徐达了。

    他知道徐达的为人,如果没有后手的话,他绝对不会上奏之后,再问文武百官这条计策是否可行?

    很明显,他要的就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把这条计策很好之类的话,给大声的说出来。

    按照常理来说,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任何事情都只需要得到朱元璋和朱标的首肯就行,饶是宰相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而他却在这里多此一问,足以证明他还有后手!

    而另一位不说好歹的吕尚书,虽然不如汤和了解徐达,但也知道就徐达现在的地位,也不该多此一问。

    而他现在故意多此一问,就足以证明,这绝对不是真的‘多此一问’!

    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也就此刻,朱标在听到这样的问答之后,却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徐达的后手。

    想到这里,朱标也做好了配合徐达的准备。

    朱标的眼里,徐达在得到大家的肯定之后,便立马再次站了出来,面对朱标行礼一拜:

    “启奏殿下,其实这计策并不是臣想出来的。”

    “这条计策,是雁门知县叶青想出来的,他让一个和臣有些交情的故人,帮忙写了一封信给臣。”

    “这封信,臣这就呈给殿下。”

    朱标一听,也是立马面露期待之色:“一个七品知县,还有如此之才?”

    “一封信就说服了魏国公?”

    “孤倒是想看看里面的内容,到底是如何妙笔生花?”

    就这样,朱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开始认认真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这封他爹以‘郭瑞’的身份,帮叶青代笔写给徐达的信。

    当然,不论是他的表情还是眼神,都权当不知道这回事。

    而此刻,

    文武百官也立马反应了过来,他们被徐达坑惨了。

    徐达先说计策,使得他们都以为是他徐达想出来的计策,所以就拼命的卖人情,使劲的附议。

    现在才把叶青的说出来,他们是想反对都没办法反对了。

    要是反对的话,那就是吐出去的唾沫,再趴下舔回去!

    也就在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徐达有意为之的时候,胡惟庸和吕本,也用余光看了一眼朱标手里的信。

    尽管他们只能看到信的背面,也知道徐达口中的‘故人’是谁了。

    有哪个故人可以帮区区七品知县敲开魏国公府的门?

    除了那个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在雁门县的朱重八,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很明显,这条计策不仅得到了徐达的认可,也得到了朱元璋的认可,也必定会得到朱标的认可。

    皇帝朱元璋是朱标的爹,还兼着太傅的徐达是朱标的师!

    这两个人认可的人和计策,朱标岂有不认可的道理?

    不仅会跟着认可,还会跟着演戏给他们看!

    在胡惟庸看来,朱标现在认真看信的样子,就是在和徐达一起演戏给他们看。

    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他昨天为什么被朱标支走了。

    支走他的原因,就是朱元璋给他的写的信到了,而那封信的内容,就是要他配合徐达演戏。

    想到这里,胡惟庸就立马知道了朱元璋在雁门县的安排。

    叶青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和给徐达的信一起来,与此同时,他给朱标写的信也跟着来。

    “陛下,远在千里之外,也依旧玩弄我们于鼓掌之中!”

    “高,实在是高啊!”

    “.”

    胡惟庸暗自夸朱元璋的同时,也明白了他们这么干的目的。

    为的就是把这份功劳送给叶青!

    有了这份功劳,就可以把这位不把淮西勋贵放在眼里的叶大人,直接提拔到可以钳制他们的位置上来!

    也就在胡惟庸后知后觉的明白这一切的同时,朱标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赞起了叶青来。

    “真乃奇才也!”

    “难怪能说服魏国公,也说服了孤!”

    “准奏,准魏国公所奏,也准叶爱卿所奏!”

    朱标夸完叶青并准奏之后,便立马看向徐达道:“魏国公,孤现在就拜你为征北大将军,执掌帅印。”

    徐达领旨谢恩之后,朱标根本就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直接就以肚子不舒服为由,先行离开了大殿。

    此刻的奉天殿内,尽是预祝徐达旗开得胜的声音。

    不论是真祝他旗开得胜,还是出于人情世故,都得笑着说好话。

    徐达也是笑着回礼,好不容易脱离人群之后,他又立马变得严肃了起来。

    徐达看向李文忠和汤和道:“回家吃顿好的,和儿女说说话,别再严苛教训了,说几句当爹的该说的话。”

    “至于你们的妻妾,不管头天有什么不开心的是,都好好的说几句体己话。”

    “收拾行李,好生检查自己的甲胄兵器,后天清晨,玄武湖大营誓师北伐。”

    “.”

    话音一落,徐达就独自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他每次出征的时候都会提醒兄弟们,尽管这些位极人臣的兄弟,几乎不可能会阵亡。

    但只要是个兵,就有可能会阵亡!

    士卒是兵,将军是兵,他这个元帅是兵,他也会回家去做这些,士兵出征之前该做的事情。

    奉天殿外广场之上,

    胡惟庸等人就这么目送着三位将军远去,眼神还真就是单纯的目送。

    可也就在三人远去之后,胡惟庸他们的眼神,也发生了一些不纯的变化。

    翰林院大学士孔克表问道:“胡相,我总觉得太子殿下和魏国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胡惟庸看着这个高他一个头,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白发大学士,也只想对他说一句‘你这个孔子的五十五世孙,只长了孔夫子的个子,却没长孔夫子的脑子。’

    想到这里,胡惟庸只是淡淡一笑道:“夫子,你想多了。”

    孔克表点了点头后,又继续问道:“胡相,陛下回程了没?”

    “如果陛下还在雁门县,雁门县还没守住的话,岂不危险?”

    胡惟庸一听,忙看了看四周,这才松了一口气。

    胡惟庸瞪着孔克表,小声提醒道:“你不要命了,这也是你能问的?”

    “陛下何等英明,就算他选择留在那里,那就是他有绝对的把握!”

    “你我都知道一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还能不知道?”

    话音一落,胡惟庸就加快了步伐,故意把孔克表甩在后面。

    可也就在此刻,胡惟庸的嘴角就有了一抹不太明显,也不太纯粹的淡笑!

    而他们的身后,

    刚把女儿嫁给朱标当侧妃的吕本,只是目光深邃的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又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太子东宫的方向。

    东宫书房之内,

    朱标刚刚回来,就召见了毛骧的高徒蒋瓛。

    “胡惟庸必定会写信给李善长,你这就去盯好他,务必弄清楚他写信的内容,以及李善长回信的内容。”

    蒋瓛领命之后,立马就准备办事去。

    可还不等他出门,就又被朱标给叫了回来。

    朱标只是三分淡笑道:“这件差事,毛将军办得很好,你作为毛将军的高徒,可不能办差了。”

    蒋瓛看着此刻的朱标,突然就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

    但这种朱标像朱元璋的感觉,又很快就没了,就像是突然的错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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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