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又过了两三日,林家男人各自在府里寻了帮忙的活计。

    林老大和媳妇张氏,天不亮跟着管事出门采办,张氏既有女子的心细,又有男子的力气,林老大的心算本事比算盘珠子还厉害,店家刚报出单价和斤两,他已经脱口而出价格。

    林老二外表凶悍,内里却是个细腻的,从小与黄土庄稼为伍,经他手种过的植物好像有灵性似的,总比别人家的长得好。

    府里养花养草的苗圃,因为酷暑全都蔫吧了,他只倒腾了两日,松土沃肥,半死不活的名贵花种又活了。

    林四郎是兄弟里唯一上过学堂的,因着年纪小,管事没给安排差事,他就逮着闹腾的天赐,还有天吉和天瑞两兄弟,教他们背诵百家姓。

    天福因为太小,成天吃吃睡睡,啥也不用干,过得跟小猪一样。

    郑氏白天除了照顾闺女,就是泡在厨房里倒腾糕点,想替家人弥补上回的过错。

    厨房里吃了糕点的丫鬟们个个夸她手艺好,可惜每回送去谢老爷妹子屋里的糕饼,都会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郑氏没有气馁,还是坚持每天用心做好送过去。

    林老太早在那日后,就把金镯子还给了谢远,即便对方多次强调并没有因为赵若霞的行为牵连林家,林老太依旧不肯收下。

    照旧每日早晚两次给谢远把脉用药,但每回都把孙女带在身边。

    一来谢老爷见到祥云高兴,二来林老太知道孙女的本事后,每次都想让她帮着参谋参谋。

    祥云人太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从空间里往外掏东西,成套的不锈钢针灸工具,密密麻麻摆放一堆,大小粗细什么样的都有。

    原本还担心奶奶不会用,谁知林老太只看了一眼,眼睛瞪得比白炽灯还要亮堂。

    “阿宝真是奶奶的好宝贝,每回都想到奶奶心坎里,我正愁去哪找针灸针,你就把家伙事准备好了,这套银针比秦大夫的强多了。”

    祥云咿呀着拍手,跟着奶奶一起高兴,欣慰的是,林老太从没有觉得她的异常举动是邪魔作祟,反而帮她瞒着,三天两头叮嘱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本事。

    每回都得等到只有祖孙两人时,才肯让她掏出东西,生怕被人瞧见,祥云会惹上麻烦。

    祖孙俩对视一眼,林老太点了点孙女的小脑袋,笑得像只老狐狸。

    “你是不是也看出来,秦大夫的针法有问题?咱要是抢了他的饭碗,会不会不太好?”

    祥云龇着牙床,笑得咯咯响,啃完拳头啃脚丫,俨然学会了老狐狸的本事,成了只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

    第二日,林老太在床边给谢远施针,秦大夫在一旁看得冷汗连连,不管是从手法,还是从下针时的准确度,每一样都无可指摘。

    一向引以为傲的看家本事,就这么轻易败给了一个他看不上眼的女大夫,秦大夫惭愧得没脸见人。

    最后在心里给自己找补,一定是林老太的银针好,他若是也有一套,一定不会比她差。

    “林医婆,你这套银针是何人打造的,我瞧着比我手上这套精细不少。”

    林老太看了眼孙女,又看了眼秦大夫,她家孙女给的,天下独一份。

    “一位医术绝佳的故人赠送的。”

    秦大夫突然释然了,果然跟他想的一样,三分手艺,七分家伙,林老太的这个故人应当是个传世名医,说不定七老八十了,没准已经入土了。

    他今年才四十出头,有的是时间超越名医,仔细想来,到了那个年纪,说不准比对方还厉害。

    找完借口的秦大夫,不再抑郁,恋恋不舍看了眼林老太手中的银针,借口家中有急事,跟李管事请辞了。

    李管家没戳破,现在有了更厉害的林老太,秦大夫留在府里除了吃干饭也没别的作用,大手一挥让他走人了。

    祥云躺在奶奶怀里,得意扬扬地笑了,她原本没打算抢人生意,可上次这个秦大夫帮着姓苟的一起欺负奶奶,不给点教训,她心里难受。

    更重要的一点,他瞧不起女医生!

    一口一个女人怎么能当大夫,她就是要让姓秦的看看,女人不仅能当大夫,还能当得比他更好!

    一晃又过去三四日,林家到谢府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这天,闲来无事的天福,磕磕巴巴想教祥云说话。

    “哥哥,我是哥哥,阿宝,叫哥哥。”

    教了几次后,见妹妹学不会,转头跑去跟张氏打小报告。

    “娘,妹妹是不是傻子,到现在都不会说话。”

    张氏一个枣核锤在他脑门上,哭笑不得。

    “你在阿宝这么大的时候,连人都认不清,两岁半才会开口说话,还好意思笑话妹妹。”

    林天福闭嘴不说话了,心里却觉得妹妹说不定三岁都不会说话。

    这时,李管家传来消息,谢老爷已经联系上鹤眉神医,不日就要离开扶海城。

    这也就意味着,林家人不能继续待在府里了。

    傍晚时分,林老太最后一次给谢远诊脉。

    “老爷的病情已经稳定不少,日后有神医在身边,相信根治不是什么难事!”

    谢远感激林老太这些日子的照顾,冲李管事使了个眼色,很快一张包着红纸的木盒子递到林老太面前。

    “这段日子多谢老人家的照拂,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回京,盒子里面装的是这段日子的诊金,请您收下。”

    林老太很是感激,连连道谢,李管事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子,上头还零散地摆着十几两碎银。

    数额远远超过林老太所想,正要推辞,谢远的声音传来。

    “您已经退回了我送给阿宝的金镯子,这些钱说什么都得收下,一家人逃难至此,生活多有不便,有银子傍身腰杆子才能挺起来。”

    李管事因为林家人在府里帮忙,分担不少琐事,现在对这家人很有好感,一时间竟有些舍不得,又把木盒往前推了推。

    “老姐姐收下吧,您儿子媳妇每天从早忙到晚,给府里帮了不少忙,多出来的诊金,就当是他们的工钱。”

    说着,小声凑近林老太:“这点钱对我家主子来说毛毛雨一样,老姐姐拿着给孩子们买点零嘴和衣裳吧。”

    林老太内心感激不已,千恩万谢收下诊金。

    第二日一早,收拾完包裹的林家人,跟府里众人道别,陆续踏出谢府大门,刚好看到门口停着两顶精致的马车,还有跟在后面四五辆装得满满当当的拖车。

    反观林家人,还跟来之前一样,两个轮子的人力拖车,上头坐着抱孙女的林老太,郑氏推着轮椅,其他人肩上或背或扛,都被行李压弯了腰。

    谢远俯身对小厮说了句什么,从车上下来,走到林老太身边。

    “老人家,此去一别,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让我再抱抱阿宝吧。”

    林老太哪有不依的。

    祥云心里也很舍不得,总觉得谢老爷给她感觉跟旁人不一样,让她莫名地想亲近。

    “小家伙,山高路远,后会有期啊!”

    祥云呀呀地砸吧嘴,直点头,直到身后那辆装饰得最精美的车辆里,突然有人掀开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