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只有两间屋子,男人们住一间,女人们带着半大小子们住另一间。

    祥云被喂了牛奶,正打着奶嗝,心思转悠起给林老太治疗腿伤,如今入了城,一家人有了落脚地儿,这事情得提上日程了。

    她在药房里转悠,纠结是用西药还是用中药,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用最保守的中医康复疗法,配合针灸和推拿,先疏通僵直的血脉,再尝试练习简单的下肢动作,按照林老太的情况,不出一个月就能有效果。

    林老太解开孙女的小袄,给她换尿兜子,手没忍住捏了两把祥云软软嫩嫩的屁股蛋儿,一低头看见孙女盯着她的腿瞧。

    “奶奶的腿不中用了,里头血脉堵死,这辈子都难再站起来了,以后阿宝会走会跳了,就靠你推奶奶出门晒太阳啦!”

    林老太口气轻松,祥云还是从她落寞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不甘。

    好好的人,谁愿意成天躺在床上呢,外面鸟语花香,山高水阔,怎么比困在这方寸之地强百倍。

    “呐…呐…”祥云张牙舞爪伸着短胳膊,小手指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尖儿,一会儿落在林老太腿上,一会儿指着在自己脑门上。

    林老太眼睛一亮,瞬间明白孙女意思,俯身靠近轻声询问。

    “阿宝啊,你的意思,奶奶的腿你能治?”

    祥云眨巴小眼睛,里头满是认真,咧嘴一笑,透着股机灵劲儿。

    林老太见了,心里一阵欢呼雀跃,孙女说能治那一定能治。

    当天晚上,林老太跟祥云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术前讨论会,形式如下。

    “阿宝啊,你觉得是用药好,还是针灸好?”

    “呐…呐…”

    “针灸奶奶之前试过了,效果不大,也有可能是扎针地方不准。”

    “啊…啊…”

    祖孙俩你来我往,一直到祥云顶不住困意,幽幽进入梦乡,这场会议才告一段落。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刚擦亮,郑氏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家子的早饭,窝窝头配白粥,还有一碟子翠绿的腌黄瓜,几个烤的外焦里嫩的红薯。

    林老大和林老二出门找差事,临走前郑氏给他们一人塞了两个松软香甜的白面馒头。

    林四郎在林老太的吩咐下,拿着路引和户籍去县衙登记名册,只有在官府备过案的流民,才能正常在城内生活。

    郑氏和张氏留在家里洗涮衣服,照顾老人和几个半大小子。

    林老二帮着钟叔砍了半院子的柴火,又将两个水缸挑满,还爬上屋顶修葺了漏雨的房梁,乐得老丈一口一个“大兄弟”喊着。

    午饭的时候,林家人又邀请老丈两口一起用饭,简单的食材,经过郑氏的手一烹炒,总有股别人做不出来的味道。

    钟叔也不是吝啬的人,小跑回屋翻出珍藏的美酒,非要跟林老二好好喝一杯。

    郑氏赶忙又去做了两道下酒菜,五香毛豆和拍黄瓜,食材都是钟婶子提供的。

    端上桌时,刚好看到拿酒过来的钟叔,腿一瘸一拐,瞧着像是比昨日瘸得更厉害了。

    “叔,您的腿没事吧?”

    钟叔满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许是昨晚睡觉压着了,有点酸胀,缓两天就好。”

    林老太一听,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劝道:“酒是大寒之物,还是不要喝的好。”她瞧着老丈的腿不仅瘸了,还有些肿胀发红,不像是压着腿这么简单。

    但钟叔根本不听劝,林老太还想再劝,钟婶子冲几人眨眨眼。

    “由他去吧,他要是能听劝,我宁愿少活十年,老东西轴得很!”

    林家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一顿饭下去,老丈一个人喝了二两高粱酒,要不是林老二劝着,他还要把剩下的半壶也喝了,最终在钟婶子骂骂咧咧声中,他才被搀回了房。

    林家出去找活计的三个儿子也在这时回到家。

    “你们咋回来这么早,我还以为得到下午才能见到你们,午饭吃了没,我再去给你们弄两个菜……”

    话音刚落,郑氏就察觉到几人面色不对,个个丧眉耷眼,满脸愁容。

    看到兄弟几个这副样子,她立马知道是在外面吃了闭门羹了。

    “没关系,今日找不到活儿,明儿再出去找呗,扶海城这么大,还能饿死咱们?”

    “找不到活儿干了,县衙颁布了新规,凡是外来逃荒的流民,想留在扶海城,要么卖身给富贵人家当奴仆,要么到公家庄子上当佃农,如若不然,只能卷铺盖离开扶海城!”

    林四郎将今天在县衙听到的话,仔细说给三嫂听。

    郑氏闻言,心一惊,奴仆和佃农都是贱籍,一旦入了籍,先不说会遭受多少白眼和嘲讽,单四郎上不了学堂,阿宝以后只能找贱籍通婚这两点,家里人也绝不会答应。

    果然,林四郎将消息告知家里人时,全家老小都气得牙根痒痒。

    林老太大拍桌子,恨不得下床去找那些当官的对峙。

    “当初说好的入城有米粮救济,有活计可干,咱家才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赶过来,现在告诉我,要从良籍变贱籍?想都别想!大不了出城回家,就是饿死也绝不受这种腌臜气!”

    林老大赞同老娘,语气同样愤愤,今日找活儿,每个店家一听说他是逃难来的,根本不听半句解释,直接挥手赶人,好像他们是瘟疫一般遭人嫌弃。

    “娘说的对,当了奴隶一辈子都别想翻身,走哪都得被低看两眼,谁都能来戳咱家脊梁骨,别看现在饿不了肚子,以后遭罪的日子长着呢!”

    赵如霞却不这么想,她也算见识过谢家的富贵,里面哪个丫鬟小厮吃穿比林家差,可见只要入了富贵人家,是不是奴隶根本不重要,日子过得舒坦才是正理!

    “娘,话也不能这么说,咱这一路上受了多少苦,现在打道回府路上的苦不就白挨了,我觉得给人家当仆役没什么不好的,你看谢家……”

    “住嘴!你个眼皮子浅,爪子又轻的东西,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省的给家里遭祸,这种丧良心的话你也说的出来,亏你是当娘的,你想自轻自贱我不拦着,但你敢挡了我孙儿的前程,我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