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若霞的话明显触到林老太的逆鳞,重生以来,祥云头一次见奶奶发这么大的火。

    可见从良入贱,对底层老百姓来说,无异于死了一回。

    屋内一片沉寂,赵若霞不敢再提半个字,其他人看向她的眼神也多是失望。

    好歹也是当娘的人,怎么能只顾着自己舒坦,也不为两个儿子考虑一下。

    “嫂子,一旦入了贱籍,天吉和天瑞两孩子的前途就毁了,别说日后考功名,就是去当个账房也不会有人要!以后娶妻生子世世代代都是贱籍,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吗?”

    林四郎耐着性子解释,“只要咱还是良籍,哪怕现下日子过得苦一点,总还有翻身的机会!”

    郑氏和张氏等人赞同地点点头,赵若霞一看成了全家责怪的对象,立刻软了语气:“我就是提个建议,不行就算了,又没说非去……”

    林老太搂着小孙女,一想到入贱籍后阿宝只能选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厮配婚,再生一群走哪都被瞧不起的崽子,心就像被冰冻住一样,直到贴上孙女软嫩热乎的小脸,心底的寒意才得以纾解。

    “阿宝乖,奶奶不会让你受苦的,咱就算躲进深山老林里开垦荒地,也绝不会软了骨头,卖身为奴的!”

    祥云笑着咧开嘴,肉乎乎的小嘴巴下面很快挤出个圆鼓鼓的胖下巴,“啊…啊…”回应林老太的话。

    “既然扶海城留不得,那咱下一步往哪去,是掉头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

    林老大等人打定主意不会继续待在扶海城,可他们又能去哪。

    老家远在千里之外,虽说如今旱灾情况缓解,可地里的庄稼早就晒死了,左邻右舍逃荒的逃荒,投奔的投奔,村子已经成了荒村。

    再往前走,一没路引,二不知前路如何,万一到了下一个城池,也跟扶海城一样,那他们怎么办…

    就在众人皱紧眉头,苦思前路时,东边厢房内突然传来一阵“哐当”声,听着像桌椅被碰倒的声音。

    紧接着钟婶慌乱的喊叫声响起。

    “老头子!你怎么了?老头子你醒醒!别吓唬我……”

    林家人一听,赶忙小跑冲到东屋门前,趴在窗户上焦急道。

    “婶子,钟叔出什么事了?”

    屋内钟婶子着急忙慌冲出来,脸上满是泪痕,拉着林老三的手掌都在颤抖。

    “我家老头刚才喊头晕,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摔在地上,昏死过去了,他……他后脑勺流了好多血,我一个人搬不动,快来帮我把他扶上床!”

    林老三一听赶紧进屋,果然瞧见躺在石砖地上的钟叔,半个时辰前还有说有笑的人,这会儿双目紧闭,后脑勺位置不停有鲜红的血流出,明显是磕破头了。

    他赶紧将人抱起,放在床上,又扯了床榻上的衣服捂住后脑流血位置,刚想让大哥把老娘背过来,钟婶子已经先一步冲出屋子。

    “我去医馆请大夫,麻烦你们帮我盯着些……”

    着急的掉了双鞋都来不及穿,根本没给林家人开口说话的时间,人已经消失在大门口了。

    林家兄弟对视一眼,还是张氏反应过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娘背过来,我瞧着钟叔的模样不像是简单磕到脑袋,你们瞧他嘴唇都青紫了。”

    林老大赶紧往回跑,林老太这边也急得不行,钟嫂子那两嗓子喊得悲戚,应该是遇上不得了的大事了。

    “阿宝啊,我听着声儿不对,你钟爷爷是不是摔倒了?午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腿不对劲,好好的怎么会水肿成那样。”

    祥云啃着脚丫子,满脸忧愁,奶奶猜的不是没有道理,钟叔年纪大了,又是个爱吃管不住嘴的,看他肚子圆滚滚就知道平时没少吃油腻的。

    头昏加上瘸腿,中午又喝了酒,不出意外应该是中风了。

    果然,林老太被背到东屋时,检查一番,得出的结论也是这个。

    “中风了,这病来的急,凶险的很,还好摔倒时有人发现,不然人醒了,脑袋的血也流干了。”

    林家人都是捂着胸口一阵后怕,郑氏烧来热水,张氏找来干净的帕子和剪刀,好不容易止住脑后的血,需要敷药的时候,林老太顿住了。

    “都出去,杵在这儿盯着我瞧像什么样子,老大家的去门口看看钟嫂子回没回来,老二家的到院子里继续帮忙干活儿,老三你们俩做点清淡爽口的吃食,钟老爷子醒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只能吃简单点的。”

    雷厉风行的一番吩咐后,屋子里只剩下林老太和孙女祥云,以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钟叔。

    “阿宝啊,钟叔脑袋受伤了,你那百宝箱里有能用的……”

    林老太话没说完,“哐哐当当”一连掉下来七八个瓶瓶罐罐在床上,惊得她合不拢下巴。

    她还是头一次直观地看到小孙女显神通,跟变戏法一样,小手指挥了挥,不知从哪就掉下来一堆药。

    整洁干净的白纱布,跟棉花一样柔软的棉球,大小不一的药丸……看得她眼花缭乱。

    “够了够了,可以了。”林老太忙叫停孙女,她不知道百宝箱里有多少宝贝,但总归用一样少一样,得留下些给日后用,万一家里人遇上点什么事,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祥云得意地昂着小脸,伸出胖乎乎的手爪子,想向奶奶解释每样药品的用处,林老太全程靠猜,琢磨出个大概,清理伤口后,给钟叔服了药片,又用银针扎了几处大穴。

    直到钟叔面色恢复正常,呼吸逐渐平稳,她才喊来林老二背她回去休息。

    钟婶子拉着大夫进门时,日头已经西斜,年轻大夫被拽得衣口凌乱,嘴里直呼。

    “慢点,慢点,小心打翻我的药箱!”

    “小李大夫,劳烦您快些,我家老头子这回伤得严重,看着怕是要不行了……”

    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整了整衣衫,面色不虞地抬脚进屋,屋子里的血腥味还未散,坐在床前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个婴孩儿,见到他进来起身迎上前。

    “钟婶子,这位就是医馆请来的大夫吗?”

    钟婶子点点头,她原本想请远山堂医术最好的秦大夫,可惜秦大夫名望太高,找他看病的人,都得提前半旬排队。

    她实在没办法,等了半晌,只拉到一位小李大夫,听说深得秦大夫真传,年纪轻轻在医术上颇有成就。

    郑氏冲年轻大夫点头行礼,对方神情倨傲,鼻尖轻嗯一声,十分有架子。

    她刚准备解释下钟叔头上处理过的伤口,就听到少年一声急斥。

    “谁准你们乱动病人的!弄出个好歹,你们担得了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