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为了追求那种神魂空灵的感觉,往往会在白天睡觉,晚上修道和处置政事。

    “月色之下走一走,滋养神魂,令人神清气爽,格外清醒。”

    嘉靖帝今日难得午后就起了,正好太子来请安,便隔墙和他说了几句。

    “是,只是儿臣最近有些伤风,医者让夜里少见风才好。”

    太子朱载壡(rui)和朱载坖等皇子的出生时间差距不大,但命运却相差甚远。

    朱载壡三岁就被立为太子,嘉靖帝格外宠爱这个孩子,指派夏言做他的老师。他的功课嘉靖帝时常过问,衣食住行也频繁提及。

    “你最近的功课朕看了,不错。”里面的嘉靖帝很是欣慰。

    “父皇。”朱载壡犹豫了一下,“夏言那里……”

    “想为他求情?”嘉靖帝问道。

    夏言毕竟曾是太子的老师,他点头,想到嘉靖帝看不到自己,便说道:“要不,放他归家吧!”

    “为何?”嘉靖帝不动声色的问道。

    作为他的继承人,是否有帝王的才干先搁一边,心性才是最关键的。

    朱载壡说道:“我昨日在宫中见到了夏言,他站在大殿前,看着颇为萧瑟。想来曾为首辅的经历,令他难以接受平庸的当下……格外煎熬。”

    怎么说呢?

    底层人不怕失败,为啥?因为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而那等曾风光一时的,曾站在巅峰的人,却无法接受身份地位的下滑。

    嘉靖帝淡淡的道:“朕知道了。”

    这是结束谈话之意,朱载壡告退。

    等他走远了,嘉靖帝才走到殿外,远远看着太子规规矩矩的走路姿态,说道:“问问,是谁教的太子这一套。”

    “是。”黄锦去了。

    没多久回来,“是上次陛下指派的侍读……”

    嘉靖帝摆摆手,黄锦打住,缓缓后退。

    “太子渐渐年长,若朕年老体衰也就罢了,太子越年长,于国于我家都不是坏事。可朕修道有成,身体康健,有些人就担心朕会忌惮太子……”

    黄锦想到了那些传言,不禁暗自叹息。

    “蠢货!”

    嘉靖帝轻蔑的道:“那等猜忌太子,乃至于为了权力杀子的帝王,何其愚蠢!?他们以己度人,便以为朕也逃不脱权力的诱惑,此后会与太子成仇。愚不可及!”

    有内侍来禀告,“陛下,裕王和景王,皇长女求见。”

    嘉靖帝问道:“他们这阵子不是跟着庆之在虎贲左卫玩的不亦乐乎吗?怎地来了?”

    黄锦笑道:“陛下,外面日头毒辣呢!宫中有冰,虎贲左卫别说是冰,冷水也没半杯。”

    嘉靖帝眯着眼抬头,眼睛被光线刺痛。

    “那侍读……赶出去。罢了,若是驱逐他,太子那里必然会惶然猜测朕的心思。思伤脾,忧伤肺。过一阵子,让此人去云南为官。”

    “是。”黄锦记下此事,等过一阵子自然会提醒嘉靖帝。

    “父皇。”

    三小只来了。

    嘉靖帝含笑看着他们走来,突然变色,“速速进去。”

    二龙不相见,见则必有一伤……这是陶仲文说的。

    陶仲文是嘉靖帝信重的道人,嘉靖帝早年子嗣多夭折,让他和蒋太后伤心之余,也开始信奉这些。

    他犹豫了一下,右脚几度进退,最终站定,“上次朕与老三老四吃了一顿饭,二人安然无恙,今日就破个例。”

    于是,裕王兄妹三人愕然发现,嘉靖帝竟然在殿外等着自己等人。

    “老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裕王嘀咕。

    “说什么呢?”老父亲板着脸,看到长女后,又笑了起来,“寿媖今日怎么不高兴?”

    朱寿媖这阵子往来于嘉靖帝和蒋家,以及虎贲左卫,每日活动多了,太阳晒多了,身体也好了不少。

    她噘着嘴儿,“父皇,表叔不让我们去了。”

    “为何?”嘉靖帝不解。

    这时有人来禀告,黄锦过去问了,回来说道:“陛下,就在午前,长威伯突然发作,令人抓捕周围观看虎贲左卫操练的眼线。”

    原来如此,嘉靖帝何等聪明,马上就明白了,“庆之那娃是要鼓捣什么,不给人看。罢了,不看也罢。”

    黄锦干笑道:“陛下,宫中派去的人也没回来。”

    嘉靖帝一怔,“为何?”

    “说是也被抓了。”黄锦苦笑,“长威伯吩咐,关七日。”

    打狗看主人啊!

    长威伯你这是飘了吗?

    黄锦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番,宫中的人,你还是敬着的好。

    嘉靖帝蹙眉负手,缓缓说道:“细柳营故事……有意思,朕,越发期待操演的那一日了。”

    父子四人随后说话,内侍们趁机歇息。

    “黄太监的脸色好像不大好。”有人发现黄锦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太监这个词不是泛称,而是内宫的官名。

    黄锦此刻为内官监太监,还兼着司礼监佥书,不过太监这个官名更威风,所以大伙儿都称呼他为黄太监。

    “别管。”有人低声警告,“这位是陛下潜邸时的老人,与陆炳一般深受陛下信重。咱们离远些,免得惹祸。”

    “什么祸?”

    “伱等想想,长威伯没来京城之前,黄太监和陆炳如何?”

    “看似水火不容,实则互不干涉。”

    “屁!”说话的是个老内侍,他压低嗓门,眼珠子却瞪的老大,“若是没有长威伯,这二人井水不犯河水。长威伯一来,嘿嘿,你猜怎么着。”

    “您给说说,回头咱请酒。”

    老内侍这才开口,“陆炳和黄太监都是陛下潜邸老人,一直以来重用的臣子。可长威伯一来,你看,陛下越发信重这位表弟。可权力和信重哟!它就那么一点点……”

    老内侍伸出小拇指,“长威伯拿的越来越多,陆炳和黄太监这里,可不就是越来越少?这信重是什么?是他们存身之本。长威伯这是要动摇他们的根基。他们岂会甘心?你等着瞧,以后定然有好戏看。”

    蒋庆之常说天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只是在太平岁月中不得伸展才华而已。

    ……

    “一个驿卒,若是时运来了,站在了风口上,弄不好便会叱咤风云,灭国称帝。”

    “不能吧!”孙重楼觉得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蒋庆之想到了明末那位快递员,“隋末时,各路烟尘的出身杂乱,小贩子也能称霸一方。咱们……罢了,大明就不说了。”

    这是午休时刻,蒋庆之开课,诸将就像是学生般的,规规矩矩坐在下面。

    刚上完一课,蒋庆之给他们说些趣事,也算是放松。

    本朝太祖皇帝开局一个破碗,至于出身就别提了,苦孩子出身,父母去了连下葬的钱都没有。若非乱世来临,太祖皇帝多半会饿死在某个破庙里。

    所以,蒋庆之觉得每个人的时运和大势息息相关。时运来了,你不想努力上进都不行。

    趣事儿说完,蒋庆之开始教兵法。

    大堂内鸦雀无声。

    诸将不识字的抓耳挠腮,央求在做笔记的识字将领,课后给自己再讲讲。

    而一直端着架子的成国公就在大堂后面,他的待遇好多了,有桌椅,有茶水。

    这货一边倾听,一边记录……

    这本册子的开头,写着几个大字。

    ——朱氏新兵法。

    蒋庆之见了,定然要说老朱不要脸,但也只是一笑罢了。

    他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再有,这等冷兵器时代的兵法,在蒋师傅眼中,迟早会被扫入历史垃圾堆。

    以后玩火器才是王道啊!

    当排枪和连发武器登场,火炮轰鸣……

    只是想想就令人心旷神怡。

    授课完毕,诸将起身行礼。

    “多谢伯爷!”

    这年头谁家有兵法都恨不能藏在地底下,传子不传女。

    所以将门才会渐渐坐大。哪怕朝中开了武举,但中举的大多也是传承有序的武人家族的子弟。

    所以,当蒋庆之随意教授了些兵法给这些将领,自己不以为然时,却不知,这些将领早已把他视为恩师。

    接下来的操练无需蒋庆之操心,只需下令,将领们带头,没有人敢偷懒。

    蒋庆之见状颇为欢喜,叫来陈集。

    “我可以信任你吗?”蒋庆之问。

    他负手而立在堂上,陈集束手而立站在堂下。

    “若非伯爷,下官此刻尸骨已寒。”

    陈集跪下,低头,“伯爷只管吩咐。”

    我的麾下,又多了一个追随者!

    蒋庆之暗自点头,“我这里有些东西要教授给你等。”

    陈集抬头,“请伯爷示下。”

    “这是一门杀人的学问,学出来的,不只是以一当十,更是能上山下海,刺杀打探,无所不能。”

    这是在栽培我啊!

    陈集心中感动。

    “当一个个精通各种手段的精锐将士出没在敌军城池中,刺探消息,焚烧粮草,刺杀敌将……”

    陈集悠然神往,“那……岂不是未战先胜,下官也能如此?”

    蒋庆之看着他热烈的目光,“我说能,便能!”

    他走下来,“从今日起,我将教授你等特战之法。你与麾下百户叫做……”

    蒋庆之本想去一个威风的名字,但却觉得越低调越好。

    “就叫做夜不收吧!”

    夜不收的名称来自于辽东边军,类似于后世侦察兵的角色。

    蒋庆之不知晓此刻辽东边军是否有了夜不收的称呼,但无所谓,他占了这个军号,就算是辽东边军有这个编制,也只能甘拜下风。

    陈集抬头,眼神灼热中带着崇敬之色,“愿为伯爷效死!”

    ……

    兄弟们,求票啊!月票没有,推荐票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