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闻言,两行清泪已是潸然落下。

    心中是极致痛苦,眼神恍惚而又凄楚的摇了摇头。

    脸上神情更是无法控制的扭曲:“除了属下,大伙……全死了……”

    不杀匍匐在地上,无声痛哭起来。

    温朝晏虽早已知晓答案,一个七杀已是喜从天降,但此刻仍旧脸色铁青,死死捏住了拳。

    脑海中不由闪过当年一些回忆。

    “父亲,这是您送给我的礼物?七杀小队?”

    “是的,晏儿。这便是为父送给你的,十二岁的生辰礼!你可喜欢?”

    “谢过父亲!儿子太喜欢了!父亲果然没有偏疼哥哥们,儿子和哥哥们一样,都有自己的随兵咯!”

    “哈哈哈,你个臭小子,原来一直是如此想父亲的?你们都是爹的孩子,爹自然每一个都爱。好了,这个小队,便由你亲自挑选十七个儿郎吧。以后他们都是你的亲属部下!记住,晏儿。这天下,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命令他们去办任何事。”

    “谢过父亲!我要亲手练出一支,最强大的暗杀队伍,以后替父亲做刺探军情的大事!”

    “哈哈哈哈……我的好儿子!”

    可是后来,他受了背刺。

    “你在找什么?你的七杀小队吗?”

    “哈哈哈,可惜,他们早就被孤以你之名,派去西山取一件宝物。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全部都遭了埋伏,全都已经万箭穿心,丧命荒郊野外了吧?”

    少年温朝晏睚眦目裂,极致痛苦愤怒,发了疯似的企图扑过去,要将那身穿明黄长袍之人从那至高之位上狠狠扯下来。

    “你们都该死!孤才是未来的九五至尊,凭什么能有天下之兵,却不听孤的命令!?”

    “都去死吧——”

    温朝晏睁眼。

    眸中疯狂已尽数褪下,唯有比寒冬腊月还要冻裂的冰冷。

    “不杀,你恨我吗?当年,是我没有护住你们。”

    温朝晏看着眼前少年,他如今已是堂堂端王身侧的近侍,其实他不来认主,不捅破他们彼此身份,才是对他前程最好的选择。

    不杀却道:“少主,属下怎会恨您?当年,我们都知道真相的!去西山取得的那件宝物,根本就是一匣子的破石头!”

    “属下们当即便知道是中了陷阱诡计,我们意识到不妙想要回去救您时……却……却遭了埋伏。”

    “是属下们无能!!”

    “少主,属下们都知道,那人到底是谁,整个温家都是他一手做下的杀孽!!属下恨他!!恨不得亲手扒了他的皮,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不杀嘶声力竭的吼叫着。

    温朝晏拽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但呼吸却还是极尽的平稳了下来。

    “不杀,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来。”

    “先说说吧,你如今是端王近身侍卫的头领,你有大好前程和崭新人生,为何却还要来与我相认?”

    “你可知,我为了自己的身世隐秘,或许会杀你灭口。”

    不杀一个寒颤。

    他想起,当初自己还没有怀疑他身份时,派出下属们前去搜山,那山谷之下是层层被他灭杀的尸骸……

    不杀低头:“少主。属下一日也不敢忘记当年大仇。这些年,属下虽然身在大梁端王身侧,但心中也是有复仇大计的!”

    温朝晏双眸轻轻一眯,暂时敛去眸中厉光和杀意。

    “既然你有计划,不如说来听听吧。”

    不杀稳了稳心神,这才又继续道:“属下无能,想的也不过是在端王身侧,尽心推他上那高位。这样,属下也能谋一将军高职,然后再去带兵攻打大晋……总有一日,定能手刃仇人!”

    他能走的路,能想的法子,也只能如此。

    温朝晏并未当即否定他。

    只是转而问道:“不杀。你幼时可曾受过我父亲母亲的恩惠?”

    不杀:“当然!属下当年要不是被将军捡回军营,早已饿死街头!属下万死不敢忘,将军及夫人的大恩!要不是将军,属下也更不可能成为少主您的亲兵!”

    温朝晏起身,走到门口。

    看着门外逐渐大势的雨,声音飘忽而又凄然轻声:“可我父亲生平大志,是护大晋百姓,百年安乐。你若是带兵攻打大晋,最先害的会是谁的性命?”

    不杀:“少主,属下……”

    温朝晏摇了摇头:“是大晋的百姓。是我父亲数次用命也要护住的国土安乐。”

    “所以,再恨,也绝不可带兵亲自攻打故国,破坏父亲用命换来的海清河晏!”

    不杀惭愧的低下头,多年信仰一招崩塌,他很是彷徨。

    “少主。属下……知错……”

    温朝晏:“再者,如今我与那端王也早已结下梁子。想必我想过安生日子,他也是不乐意看到的。先说说吧,你这回出现在青阳镇,又是为何?”

    不杀不敢隐瞒,立即道来:“当初,是您设法捅破了端王身份的吧?”

    “他早便猜到了,所以确实对你记恨在心,这次青阳镇引来这么多江湖人士的的祸乱,也是他在背后一手操作,为的便是搅乱这摊浑水。”

    “这回,他又派人回来,除了继续打探这边的形势之外,也是为了确认,您在上回与天云宫的争斗中,是否还活了下来。”

    “若是还活着,他下了命令,要除您性命!”

    温朝晏冷笑着半侧回过头来:“就凭他,还有你们这些人?”

    七杀连忙道:“属下当然不会如此做!所以,在上山之前,属下已经亲手杀了另外几人。当时心中虽还不确定,您到底是不是少主,但属下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决不能让任何意外,可能透露少主您的身份和行踪。”

    温朝晏很是意外。

    他终于又转过身来,盯着眼前七杀。

    七杀依然跪在地上,他仰头对主子表着绝对的忠心:“少主,属下两岁就是孤儿。是那些乞丐看着我可怜,才偶尔赏了我一口讨来的饭吃。属下幼时受尽欺凌,孤苦无依的苟活着长大。”

    “当年要不是得幸进入军营,属下或许早就成了偷鸡摸狗的流氓之辈!”

    “属下在军营,在少主手下那几年,认识七杀另外十六位哥哥还有少主您……我们每日一同练武,一同吃饭,一同睡觉,那是不杀过得最痛快,幸福也快乐的几年!”

    “少主,即便我如今在其他人身侧卖命,也绝对从未忘记过当年点滴!也再没有付出过,得到过那样的感情。”

    “少主,血海深仇不敢忘。不管您吩咐任何事,有任何计划,都不必告诉不杀。以后,就让不杀继续为您奉命吧!”

    不杀再一次重重磕在地上,表露着他的决然和虔诚。

    寂静的巫山,今夜唯有簌簌下雨声。

    故人重逢,注定今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