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巷的一处池塘外。

    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散发着重重异味。

    周遭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

    甚至有人在干呕。

    大家平日里在池塘里洗菜洗澡之类的。

    刷马桶则是统一到活水的地方去。

    毕竟上游居民刷马桶,下游居民洗菜做饭也得受着。

    水井可不是谁家都能单独能能力打一口的。

    宋典史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开心。

    抓贼他在行,破案他真不在行。

    最近王布犁都没有来上值,说是病了。

    从刘御史死的时候开始第二天就直接不来,再加上赵仵作也死了,更是让众人懂了许多。

    王布犁这是在避祸。

    刘御史的案子是谁碰不得的,县衙当中讨论此案的人几乎没有。

    生怕沾惹了是非,小命不保。

    赵仵作就是活生生的死去例子。

    昨天刘御史的案子总算是结案了,大家才松了口气。

    未曾想今日又有了人命案子,着实是让宋典史发愁。

    王布犁他不在,寻常人真是没那个脑子破案子。

    就刑房这些书吏,被王布犁带着的,也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哎,王半升来了。”

    百姓当中有人喊了一声,众人齐齐侧头看去。

    “王大爷。”

    “大爷来了。”

    本地居民里面跟王布犁打招呼,行礼。

    顺便祈求他能够快点破案子,要不然大家心里直发慌啊!

    食人魔案件的恐慌还没有散去,尚且远在上元县。

    这可是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着实是令人害怕。

    王布犁嘴里回应着,手上也微微抱拳。

    感谢各位乡亲父老对他的信任,然后从人群当中穿过去。

    “老弟,你可算是来了。”

    宋典史极为欣喜,连忙迎了上去。

    王布犁见礼之后,开口询问:

    “宋大哥,仵作来了吗?”

    “自从赵仵作死了之后,咱江宁县县衙的仵作一直都没有人来干,都怕步入他的后尘,我已经派人向上元县借仵作去了,再等等。”

    王布犁颔首,顺便给自己戴上口罩,遮一遮现场的腐臭味道。

    他也没有擅自做主前去验尸。

    淹在水里的尸体,当真是让人吃不下饭的。

    些许经验判断,尸体肯定是泡的囊肿了。

    这活还是专业仵作来干吧。

    “老弟,你还在家修养多久?”

    “再多待几天吧。”王布犁压低声音道:“刘御史的案子刚结案,我病就好了,实在是过于巧合了,得缓缓。”

    宋典史表示明白了,给刘御史验尸的仵作死了,就说明了很多事。

    “这尸体你看了吗?”

    “看了。”宋典史颔首:“面目有好几道刀口,应该是被人杀死毁容后抛尸扔进池塘当中,然后浮起来了。”

    “很好,又是一个不容易辩驳苦主身份的死者。”王布犁哼笑一声:“最近京师越发的乱起来了。”

    宋典史表示同意,自从出了食人魔的案子之后,城内的人命案子也多起来了。

    好像到处都有死人的。

    这几日王布犁没上值,倒是忙坏了宋典史,打架殴人致死,又或者是哪家奴仆报了失踪,然后尸体被发现之类的。

    宋典史怀疑眼前这個尸体,是哪家权贵家的奴仆,被主人打死了。

    然后被抛尸,主人家就上报官府,说奴仆偷偷跑路了。

    听完宋典史的分析,王布犁也颔首。

    大明建国才九年,朱元璋制定的等级森严规矩又显现出来了。

    这帮淮西集团许多人祖上也都是穷苦人。

    待到发家之后,也都变了,他们从来不在乎一些仆人甚至百姓的性命。

    明初的奴隶多是战争俘虏(蒙古人、色目人、汉人),或者是结亲之后的陪嫁。

    大明律规定奴隶是私人财产,但是主人要是杀奴是犯罪,主人不告官擅自杀害,是要仗一百的。

    可许多时候都用不上律法,主人处置自家奴隶自是能够有许多法子搞死个奴仆。

    两人聊着的时候,王布询问:“这尸体浮起来的时候是脚朝上还是头在上?”

    “应该是头朝上,他指定不是自杀的。”宋典史可以肯定。

    等了许久,上元县的仵作才匆匆赶来,等他行礼之后,开始验尸。

    王布犁便离开现场,去了旁边居民家里坐一坐等结果。

    “大爷,您喝点水。”

    王布犁瞥了一眼面前的粗瓷杯:“池塘里的水?”

    “哪敢啊,井里打的。”

    “谢了。”王布犁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竹筒:

    “我寻常就喝自己带的热水。”

    宋典史倒是不客气,直接一饮而尽。

    井水凉的沁人心脾,在这大热天喝上几口,可真是消暑啊!

    蒋环站在一旁,颇为卖力的给王布犁扇着扇子。

    这可是咱全家的大救星,必须得伺候好了。

    作为刑房第一狗腿的温科,见蒋环如此谄媚,忍不住翻了白眼。

    宋典史扯开衣服,尽量让自己变得凉快些。

    待到过了好久,上元县仵作才勘验完毕,请求诉说。

    王布犁叫这户房主先出去,免得消息走漏,到处瞎传,并且派衙役把守,防止有人偷听。

    “宋四爷,王大爷。”

    仵作再次行礼后被王布犁递过去一杯凉水,等他喝干净了之后才开口言语:

    “死者不是溺死,而是被人殴杀致死,推入水中抛尸的。

    面目有八道伤口,痕迹发黑。

    致命伤在左胸口,乃是一刀毙命,干净利索。

    肚皮不涨,口、眼、耳、鼻无水沥流出。

    指甲、毛发没有泥沙。

    两手不拳缩,两脚底不皱白却虚胀。”

    “尸首有什么明显特征吗?”

    “浑身上下并无一丝衣物,左肩一寸有一颗黑痣。”

    王布犁点头之后,叫他写个验尸单签字后,才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纸钞,赏给他。

    “多谢王大爷。”

    上元县仵作眉开眼笑,本以为是趟苦差事,未曾想还能有进项,着实是让他喜笑颜开。

    “温客,帮我送一送。”

    待到人走了,宋典史看着王布犁:

    “老弟,你可是有什么线索?”

    王布犁微微摇头,他倒是记得刚才在夜秦淮那里画像当中。

    看见简易描述,有人肩膀上有黑痣,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那便是假钞案成员有人内讧,杀了人抛尸来的。

    如果不是,那就是新案件。

    但这件案子,王布犁不可能当众说出来,会引起更大的恐慌。

    到时候百姓就更不认宝钞了,若是被检校的人查到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不定惹出什么大麻烦。

    “我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