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朱元璋梳洗完毕,把自己一身的冷汗洗去,这才同朱标一同用饭。

    “爹,这次如何时间这么短?”

    朱元璋便把他在仙境当中的所见所闻,同自己的好大儿说了一遍。

    朱标目瞪口呆。

    他万万没想到铁鸟竟然会在天上飞。

    王布犁会从铁鸟的肚子里往下跳,也在天上飞。

    这是什么玩法。

    太不要命了吧。

    “眨眼时间就从万丈高空掉落到地上,朕看王布犁脸上也是颇为开心,可能这应该不是在人间能够体会到的。”

    朱标对于他爹的话表示认同,从数万丈的高空往下坠落,没有铁鸟这种仙器,如何能做到呢?

    更不用说王布犁这个人从那高处坠下,竟然安然无恙。

    “爹,这驿站被裁撤,莫不是因为后世子孙建立的太多,入不敷出?”

    朱标感慨完了之后,又把话题给拉回到大明的未来。

    若是王布犁下次还能继续从铁鸟上坠落,他兴许有机会体验一次。

    这可比单纯的看他敦伦要强多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标儿,你莫要给那些官吏找借口,就是他们不遵从咱定下的规矩。

    掌管驿递之人凭借特权泛滥给驿,多索夫马,甚至巧立名目,强行勒索。

    咱都想不到他们竟然从这些驿夫嘴里敲诈,真他娘的不要面皮!

    达官贵人更是视我大明律不顾,肆意使用驿站。

    最重要的是当皇帝的脑瓜子不清醒,这才是最让咱失望的。

    为了几十万两银子竟然自戳双目,自聋双耳,真是愚蠢至极!”

    说着说着,朱元璋气的嘴里都喷饭了。

    他当即把碗放在桌子上,越想越吃不下去饭。

    “愚蠢。”

    愿不得他会被逼得走投无路上吊自杀呢。

    就这样执政,大明如何能不快速的垮台完蛋?

    朱元璋虽然设立的驿站会管各级官员吃喝拉撒睡,但费用自负,朝廷是不出钱的。

    因为大明地方政府,并没有办公经费,必须自行解决。

    朱元璋可不会设置什么办公经费,他生怕底下的官员们找不到空子去贪污,如何还会给他们经费。

    王布犁跟他要经费这件事,简直就是开了大明的先河。

    要不是王布犁给朱元璋解决了国营青楼不挣钱的问题,你可给咱滚犊子吧。

    从来都是从底下往上交钱,朱元璋要是从上往下发钱,那也是官员俸禄,士卒赏赐。

    朱元璋规定过往官员,要是他们使用驿站,必须是公务,且出示勘合(介绍信),否则,不得随便使用。

    朱标当然知道后世子孙找到了银矿,尽管如今朝廷每年税收银子不过几万两,几十万两听着挺多。

    可他清楚,这几十万两银子到了王朝末期那就是一滴水撒进大海,都不一定能够收缴到国库里。

    皇帝想要用这笔钱赏赐作战勇猛的士卒,都不一定能够如数下发到士卒身上。

    王朝末年,怎么可能不会喝兵血呢?

    “爹,那崇祯皇帝,怕是没什么本事,被硬推上去的。”

    听到这话,朱元璋又想起朱标儿子,被他儿子朱棣给推翻,可天下依旧是朱家的啊!

    所以朱元璋才有些气愤,为什么不见勤王兵,以及世袭罔替的勋贵子弟们前来保护皇帝。

    朱元璋猜测是因为驿站都被裁撤,地方上根本就不知道京师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的命令都无法传出京师,从哪里会来人勤王保驾?

    “你娘的。”

    听着朱标为后世子孙崇祯解释,朱元璋还是忍不住骂娘。

    朱元璋此时觉得亡国天子是废物,大抵是他还没见到比崇祯更加不堪的大明皇帝呢。

    父子二人继续研究大明驿站的事情,这对于他们废除丞相制度后,是关键的一环。

    皇宫内的父子俩正在忙着讨论事情。

    王家父子三人,此时也在商议,先宴请周遭关系较好乡邻一二,特别那日主动借了桌椅之人,到时候若是王布犁成亲,免不了需要人手帮忙。

    于是父子三人在两个老兵的护卫下,上了街去采购。

    胡惟庸倒是进了丞相之则,毕竟今天如此多的官员被皇帝打了板子,又丢出宫外,让他们自信回家。

    皇帝不管,他这个百官之首,还是要出面帮助天子“擦屁股”,顺便为自己收买人心。

    待到他回到相府休息过后,被毛骧收为心腹的卫士刘遇贤把收集到的消息送到了他手上。

    胡惟庸瞧着一桩桩一件件,针对王布犁的事情,顿感奇怪。

    首先就是天子朱元璋突然要画像寻人。

    他是怎么认识王布犁这个人,做什么渠道?

    这一点胡惟庸想不明白,但派人盯着王布犁,考察他是否能成为自己的女婿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御史大夫陈宁看着这纸上密密麻麻的消息:

    “胡相,这王布犁倒是个聪明人,愿不得陛下会如此重视他。”

    今日皇帝给朝臣大规模赏廷仗,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瞧瞧,这冰激凌,这逍遥丸,夜秦淮最受欢迎的两种物件都是出自他的手。

    老夫都没尝过这冰激凌,现在夜秦淮冰火两重天这个项目已经涨到三十贯一次了。”

    胡惟庸瞥了陈宁一眼,真想不到他竟然也偷偷去那种地方。

    作为大明丞相,胡惟庸只敢点点外卖,从来不敢去场子里玩,生怕被陛下的检校发现。

    他府中亲近的仆人,可以说都是受他信任之人,同村里或者是较为亲近之人。

    胡惟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那种地方伱少去。”

    胡惟庸提醒了陈宁一句,谁不知道那是陛下的场子,里面都是他的眼线。

    你在房间里同姑娘们敦伦时间长短,都能给记录下来,汇报给天子。

    夜秦淮只不过对外号称是曹国公家里的买卖,谁信谁傻!

    “王布犁倒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陈宁立即转移话题。

    “他托词是从宋朝传回来的,那冰激凌的说法,咱倒是在元朝听过,应该随着战乱失传了,被他给还原出来的。”

    胡惟庸摸着自己的短髯,走了几步:

    “不过说此子七窍玲珑心,也不错。

    咱只是疑惑,陛下凭什么要下大力气去差人寻他?

    而且在寻到之前极为生气,寻到之后反倒偃旗息鼓,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陈宁点点头,确实觉得奇怪。

    要是有人向天子举荐王布犁,那应该是知道在那里的。

    发动检校去寻人,必然是举荐之人也不晓得他在哪里。

    除了这个之外,其余都能按照常理解释的过去。

    胡惟庸摇摇头:“不过话又说回来,谁知道这期间是不是咱那位陛下专门放出来扰乱判断的事情。”

    对于朱元璋的思路,胡惟庸是有些路了解的。

    他对手底下的那些检校,也并不是很信任。

    其中杨宪之死,就是成为大家共同针对的目标,李善长、胡惟庸都使了大力气,最为关键的是同为浙东集团刘基的背刺,他也上书杨宪的种种隐私之事。

    胡惟庸曾经对李善长说过,杨宪为相,我等淮人不得为大官矣。

    这些不同派别的文臣们,都不愿意朱元璋把大明变成一个用特务手段控制的国家。

    所以在搞死杨宪这件事上,他们摒弃前嫌,抛弃以往的成见,共同弄死他。

    杨宪罪不至死,真正置杨宪于死地的,不是大明律法,而是大明官僚的集体利益需求。

    无论是淮西的李善长、胡惟庸等人,还是浙东的刘基等人,他们都不愿意看到杨宪居于显位。

    朱元璋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检校杨宪,使自己与功臣们的关系早早陷入僵局,尤其是杨宪的所作所为还让他极为失望的情况下。

    陈宁也想起来杨宪的事,眯着眼睛道:

    “胡相,其实天子把嫡长女下嫁给平民这件事,最该生气的是韩国公啊!”

    明初六公爵,按地位高低依次为李善长、徐达、常茂(常遇春之子)、李文忠、冯胜、邓愈。

    令子孙世袭,只有常茂,如无子嗣,即以兄终弟及的形式世袭。

    那些被封公之人,他们的功劳毋庸置疑。

    这六个人各有优势,其他几人都是凭着战场上出生入死军功卓著受封的,文臣仅李善长一人,而且还排在第一位。

    可见他在朱元璋心目中无可替代的位置。

    大封功臣时,朱元璋就特别强调:

    “善长虽无汗马军功,但功劳甚大,连汉时的萧何也不一定及得上他。

    由是授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封韩国公。

    岁禄四千石,子孙世袭。

    予铁券,免二死,子免一死。”

    李善长得圣眷之隆,无人出其右!

    胡惟庸看向陈宁,漫不经心的道:

    “韩国公可不是草根出身,他是修习过法家思想,有着深谋远虑的读书人,而且与陛下观念非常和,他如何会干涉陛下的私事?”

    李善长是个大佬,他可不是秉承着儒家那套为政以德过于温和的执政理念,他是个实用主意之人,同朱元璋一样,都喜欢用铁血政策,以暴制暴。

    说杀你就杀你,什么仁德,老子才不屑的跟你争辩儒家道德的框框,老子是外儒内法。

    相比于刘基被朱元璋“请”过来辅佐他,李善长可是主动投奔的老乡,而且这么多年也教了朱元璋许多知识。

    陈宁前阵子刚因为弹劾李善长而被朱元璋升官,此时又提出让韩国公出面,可谓是对以前这个淮西魁首并没有什么尊重之意。

    能利用就利用一波,咱现在的顶头上司可是胡惟庸!

    胡惟庸将侄女嫁给了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的二儿子李佑。

    李、胡两家的来往更加密切。

    “胡相,这件事谁出面都不如韩国公好使。”

    陈宁是可着李善长的羊毛一个劲的薅。

    他清楚的知道,皇帝是不会让李善长在回到大明权力中枢的。

    在大明除了军队之外,对于皇权最有威胁的便是丞相。

    官僚集团发展到现在是一个组织严密、机构庞大的整体。

    而且在其内部还因科举制度、地缘因素而形成官员之间的师生关系、乡籍关系等非正式关系。

    而在这两类关系中,李善长都是那个拍板做决定的“话事人”!

    李善长担任丞相又是官僚组织和士大夫的重心所在,因而势必成为朱元璋猜忌防范的首要对象。

    既然淮西集团新的利益代言人已经出现。

    陈宁认为旧代言人就该为大家更进一步鞠躬尽瘁呐,发挥余热!

    他不冲锋在前,谁冲锋在前呐?

    胡惟庸眯着眼睛轻微点头。

    韩国公确实应该为这件事生气。

    那王布犁的爹是什么级别,一个郎中。

    他也配同大明第一功臣同堂就坐?

    “咱会差人与韩国公说一说这事的。”

    其实胡惟庸的狂妄已经不知不觉的显露出来,他竟然想要跟天子对着干了。

    你要招驸马,坏了我的计划,那我偏偏不能让你称心如意。

    李善长因为儿子的婚事进京操办,又因为教子无方被责罚,最近在府中闭门不出。

    然后同胡惟庸结亲的太仆寺丞李存义来见他哥哥了。

    一见面就说天子竟然把嫡长女嫁给一个平民,反打把庶长女嫁给咱家,这不是打韩国公的脸嘛?

    还大明第一功臣,我看大哥你在天子眼里连一个平民百姓都比不过咧。

    “你给咱闭嘴!”

    李善长奋力的磕着拐杖,怒斥一声。

    李存义被他哥的余威吓到了,便忍不住开口道:

    “大哥,你?”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陛下也是你能妄议的?”

    自从胡惟庸与李存义成为儿女亲家之后,胡惟庸便没少给李存义好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李善长下水。

    李善长是什么政治脑瓜子啊?

    他觉得胡惟庸是个蠢货,真以为他干的事情天子不清楚?

    朱元璋之所以能成为朱元璋,坐稳这个天下,无数强人都败在他的手上了。

    你胡惟庸竟然以为自己什么事都能哄骗住他,当真是憨逼一个。

    现在竟然想要通过我李善长来反对陛下定下的事情,你胡惟庸真当我是傻的?

    老子当年为天子谋划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呢!

    胡惟庸是从县衙主簿到知县,再到地方慢慢升起来的。

    而且胡惟庸能够进入京师,还是他送了李善长二百两黄金。

    李善长看在同为老乡的份上才拉他一把的。

    至于胡惟庸这二百两黄金是怎么来的,李善长并不想深究。

    现在也敢来算计他,真是好胆!

    李善长到底是年纪大了,眼前这个蠢货又是自己的亲弟弟,被人当枪使都不自知,还美滋滋的。

    要是换作旁人,早就让自家弟弟晓得自己早年间为什么跟朱元璋投脾气了。

    “此事你不要多管,好好为天子效命,滚吧!”

    李善长说完之后就差人送走自己的亲弟弟。

    他虽然退下来了,但关系网并没有完全被胡惟庸接收。

    或者说李善长本就是一个恋权之人。

    他不愿意自己年纪轻轻(不到六十岁),就远离朝堂,一心还想要重整旗鼓,为大明发挥余热呢。

    等仆人回报送走了自己的弟弟,李善长也明白自己该做出什么事表明自己的立场。

    毕竟他儿子作为天子的长婿,更是要以身作则。

    于是李善长决定带着他儿子去王布犁家,这是做给天子看的。

    此时王家院落里,一帮乡邻正在大吃大喝,嘴里恭维着王神医,以及王布犁十分的有前途之类的话。

    王神医难免多喝了几杯,此时早早的下场回去睡觉。

    而且王家并不是只宴请了一家之主前来做客,而是一家子男女老少都请来了,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先例。

    毕竟大家手里都没什么钱,哪开得起这样的宴席。

    所以哐哐炫饭的人不在少数。

    自然就剩不下什么饭菜,轮得到大家带回去再吃一顿的席面。

    勤快的妇女们连碗筷都洗过了,桌子之类的都擦干净,然后带走。

    王布犁作为家中代表,倒是被灌酒最多,谁都想要沾沾驸马爷的喜气。

    大哥王贯众起身送客,叫二弟坐在那里歇息,他如今地位可是往常不能比的了。

    王贯众脸色通红,他可没有二弟的好酒量。

    到了门口,见有人从马车上下来。

    王贯众确信此番宴请,并没有漏过什么乡邻,顿感奇怪。

    倒是李祺主动开口道:“家父韩国公,特来拜访。”

    王贯众的眼睛登时就长大了,嘴也有些不好使,啊啊啊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只是连忙行礼,请进来。

    李善长拄着拐杖,他知道自己身体很好,这样不过是像陛下宣扬,他老了,并没有什么野心会威胁皇权。

    兴许过些年就会死去,所以,陛下尽管可以放心大胆的任用我。

    但朱元璋却不理会这茬。

    “二弟,韩国公父子来了。”

    王贯众连忙小声喊叫了一下,方才的惊诧已经让他醒了几分酒。

    “韩国公?”

    王布犁站起身来,打量着眼前的一老一少。

    李善长的脸倒是蛮长的,他儿子也一样,都是马脸。

    “不必拘礼。”

    李善长拄着拐杖,并没有穿什么华丽的衣服,一点都没嫌弃,就坐在方才乡邻吃酒做的竹椅上。

    李祺颇为嫌弃这刚吃过饭的地方,脏兮兮的还没完全打扫干净,但碍于他爹来之前百般叮嘱,又不得不陪坐。

    “王布犁是吧?”李善长把拐杖放在一旁,一边打量一边点头:“果然是一表人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