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就不信,我又不是为了证明给你看的。”

    王布犁无所谓的搭了句话茬。

    “难不成你是证明给陛下看的?”

    朱元璋倒是不恼,随口问道。

    “你知道就好。”王布犁也学会扯虎皮:

    “毕竟我是当今天子的女婿,不可能当闲人呢。

    总得做出点成绩来,证明他女儿没嫁错人。

    而且我还是以平民身份被天子赐婚的,许多人都盯着看呢。

    最重要的是为了让我的小媳妇少受点非议,郭主事,伱明白吗?”

    听着王布犁发自肺腑的话,朱元璋沉默的点点头。

    此子对于家人也是看的极重。

    这一点,朱元璋很是欣赏,就如同他一样,是个会疼媳妇的人。

    尽管王布犁在仙境当中经常与仙女敦伦,但男人嘛,大多一个样。

    朱元璋虽然对马皇后是真爱,但并不妨碍后宫有很多年轻女人。

    “你给咱说说,我在刑部做事,也好给你把握个度,免得遭人弹劾,官场上盯着你的人不少。”

    朱元璋靠在椅子上:“我听闻至少有三十多个大臣反对皇帝赐婚给你。”

    “老子成亲,乃是陛下家事,关他们何事?

    难不成大明开国天子,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吗?”

    王布犁这话,可是直戳朱元璋的心窝子。

    他本就对于权力是极为看重的。

    “所以咱听闻他们都是被陛下下令脱了裤子打了三十棍,赶出宫去的。”

    “哦。”

    王布犁眼睛当即一亮,大明皇帝打臣子廷仗可是有着优良的传统。

    到了后期那些言官都以自己挨过廷仗而自豪,属实是邀名的一种行为。

    现如今在洪武朝,怕是没有人敢这么干呢。

    “要是我在现场能看一看那可就太好了。”

    王布犁哈哈笑了两声:“毕竟此事是因我而起,我还是爱看他们倒霉的样子,该劝谏的不去劝谏,不该劝谏小事反倒揪着不放。

    他们一个个如此昏庸,对得起陛下的给他们发的俸禄吗?

    给他们发的俸禄,还不如赏赐给我江宁县县衙的吏员捕快,他们可是天天巡街做实事呢!”

    朱元璋瞧着王布犁幸灾乐祸的样子,也忍不住笑着点头。

    那帮子人大抵是受了胡惟庸的放任,否则他们还不敢如此行事。

    皇帝嫁女儿,他们操什么心。

    况且咱也是罚没了他们的俸禄。

    如今变成宝钞,都给你小子送到县衙里来了,可别说咱这个老丈人不照顾你小子。

    “所以你还要利用监狱搞钱吗?”

    “当然了。”王布犁哼笑了一声:

    “我反倒更要搞好江宁县模范监狱的事情了。

    再说了陛下都能不顾及自己的名生开青楼筹集军费,我为什么要顾忌自己的名声,不能开监狱为陛下筹集军费呢?”

    王布犁的话让朱元璋听着十分的舒心。

    听听。

    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态度。

    相比于其余儿女与勋贵集团联姻,是为了让大明王朝的统治更加稳固,以及继续要他们安心为国征战的缘故。

    自己的女儿同王布犁成婚,除了是极大的机缘之外,朱元璋想要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现在听着王布犁这番话,那可真是相当的顺耳!

    这小子一点都不像以前似的了。

    果然大家的关系变了,胳膊肘自然就知道该往哪里拐了。

    “你说的可太对了。”

    朱元璋毫不吝啬自己对王布犁的夸奖,这才是一家人该干的事。

    尤其是王布犁这番表态,完全遮盖了他想要搞钱的事实,只是换了个说辞罢了。

    可朱元璋前后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他完全被王布犁给拿捏住了,并且主动加上了一层滤镜。

    虽然这小子玩仙女、作风懒散,但只要他效忠大明,那他就是个好孩子!

    “你与我说说,咱帮你把把关。”

    “朝廷是不给狱卒发俸禄的,但是他们也是人,自是要养活一家老小。

    故而监牢里的犯人会给他们钱,让他们帮忙做事,给家里人传话,或者送衣服进来之类的,都要给好处费。

    但是太乱了,而且也容易不讲诚信,咱要把江宁县监狱打造成模范监狱,自然是要讲诚信,所有事情都要明码标价。

    而且县衙里还经常关那些贪污犯,不把他们贪污的钱全都榨出来,如何能为被他们欺压的百姓出口恶气!

    我会制定更加标准化的规矩,从犯人手里拿到钱财。

    如此一来狱卒们也不用冒着风险违法犯罪,还能养家糊口,提高主动犯罪的阈值。

    第二我们也有了办公经费,可以修缮牢房,打造关押器械,改善伙食,提高狱卒的凝聚力和精神面貌。

    第三,分润之后,还可以把多余的钱财进行上缴国库。

    至于犯人,也不能让他们白吃咱大明的牢饭,必须要让他们付出劳动才行,我看最近是有修路之类的活计,还得组织罪囚去劳动改造。

    这样既不会让他们吃白饭,也能加快道路的建设,更是为朝廷省下了一笔银子。

    郭主事,我这个主意如何,你给我参谋参谋?”

    朱元璋听着王布犁絮絮叨叨的主意,倒是把好处都给点明了。

    无论如何,都是利大于弊。

    而且像是从当初他给夜秦淮出主意的脱胎换骨版本。

    最重要的是,这个监狱听起来,并不像是夜秦淮那么暴利!

    但是朱元璋听出来一个意思,那就是王布犁在当书吏的时候,对朝廷不给他发俸禄这件事极为不满。

    故而现在当权了之后,便想发设法的给他手底下这些无法领取朝廷俸禄的人发钱,以此来让他们更好的为大明干活。

    属实是我淋过雨,所以想法子给后来者撑伞的行为。

    但因为在元末朱元璋被吏员迫害过。

    朝廷给了治河民工食钱,但到了官吏手中,他们层层克扣,以至于死者枕于道,民工哀苦不断,最终用石人一只眼引发了造反。

    朱元璋深知府官、州官、县官,府吏、州吏、县吏,一切诸司衙门吏员等人,初本一概民人,居于乡里,能有几人不良?

    及至为官、为吏,酷害良民,奸狡百端,虽刑不治。

    这些吏员原本是良人,但是只要他们当了官吏,沾染上权力,便会主动害民,为自己捞取更多的油水,杀也杀不尽。

    这才是他最想提防的地方。

    绝不能让这些蛀虫,坏了我大明江山的统治。

    朱元璋自己注疏道德经的时候,自己个就得出了结论,重刑法能不能有效扼制人犯罪?

    他根据实际而言,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严重刑法并没有使朱元璋得到他所希望取得的无可置疑的权威。

    道德经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如今天下初定,民顽吏弊,虽朝有十人弃市,暮仍有百人为之!”

    朱元璋是不惧怕杀人的,但杀了人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这才让老朱十分的心寒。

    权力这玩意谁都想要拥有,一旦拥有了就不肯轻易的放手。

    贪欲是万恶之源。

    朱元璋有时候坐在宫殿里发愣的时候,就会想着那些被他杀了的官吏,总是想要用钱财去维护自己的圈子。

    他们就是喜欢酒色财气,为了捞足油水,哪一个不是挖空心思的贪污?

    朱元璋对那些只会读书的儒生感到十分的失望。

    他又不想走上前朝以吏治国的老路。

    大明王朝的权力架构是皇帝-文官-胥吏组成的。

    奉行孔孟之道的文官集团,是老朱所不喜欢的集体。

    但同样混迹于权力金字塔底层的大量胥吏,更是被老朱厌恶的集体。

    以至于大量临时工为朝廷办事,他都不想给钱。

    朱元璋对于手底下做事的官吏苛刻,也是从骨子里就看不上这群人。

    但老朱没法子可以改变这一矛盾的状况。

    打天下与治天下而言,还是后者更难。

    皇帝与文官对于百姓而言是远在天边的,只有胥吏是近在眼前的。

    若是胥吏是好,那百姓自然争相称颂大明朝好。

    若是胥吏是坏,百姓便会再找出一个朱元璋来!

    朱元璋不愿意百姓再找出一个新的李元璋之类的来顶替他的大明王朝。

    胥吏的生存法则就是向百姓不断地索取,以此满足他们的欲望。

    当年他还叫朱重八的时候,经常上门盘剥之人就是这帮胥吏。

    故而老朱对胥吏的痛恨,更是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可目前而言,老朱并没有足够的选择和经验,去搭建一套属于自己的体制框架。

    他也无法跳出这个框框来。

    所以他不得不延续元朝的老路。

    朱元璋刚刚借助空印案把许多本地人任职的地方官都给干掉,加强了中央对地方上的统治。

    他又用外地人充当一把手去本地执政。

    可惜到任的地方官员并不能足够了解当地情况,他们极大的可能会被本地胥吏所哄骗。

    时至今日,朱元璋依旧没有想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说到底,朱元璋目前并不是一个成熟的皇帝。

    他只是一个有点政治意识的成熟老农民。

    朱元璋深思了许久,便开口道:

    “王典史,若是这些吏员狱卒为了挣钱,操纵词讼、教唆犯罪、陷害他人,故意把人抓到牢中,危害县里,该当如何?”

    这让王布犁想起来当初被抓进牢里的姚广孝。

    这种吏员绝对不会在少数。

    为了挣钱,啥事不能干呐?

    甭看老朱剥皮萱草,可依旧有许多人前赴后继的贪污。

    王布犁想都没想:“有奖赏,那自然就有惩罚才算是公平,可以让大多数人都愿意维持这个规矩。

    哪有光奖励不处罚,或者是光处罚不奖励的。

    是吧,郭主事?”

    对于王布犁的反问,朱元璋也不好回答。

    他的行事风格,大多数都是光处罚不奖励。

    甚至就拿鞭子抽你这些臣子干活,连饼都不带给画一个的。

    “此事你若是想要办成,你还得提交给刑部进行审核,否则到时候就会说你私自处理,违反大明律。”

    王布犁颔首,他并不会当场反驳郭主事,自己已经研究透了大明律,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限制。

    本着张三法无禁止及皆可为的名言,王布犁自是要好好准备一番。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容易栽跟头。”

    朱元璋似是在说着王布犁,可也是在说着昔日的自己。

    人一旦有老去的标致,就会不断的回忆往昔时的自己所作所为。

    或者是在某些人身上发现自己当年的相同点。

    尽管朱元璋不承认他变老了,可心态不会哄骗他。

    朱元璋还没有在废相之后,爆发出惊人的工作狂属性呢,故而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老了。

    “郭主事言之有理。”

    朱元璋之所以愿意让王布犁创新尝试,主要还是基于他现在是自己“家人”的缘故,使得王布犁有了可以区别于其他官吏的特权。

    反正家里人折腾也就折腾了呗,当大家长的还能说啥,能宠尽量宠着。

    老朱的儿子们混蛋事做的多了,他也只是训斥怒骂,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双标的很。

    至于这个女婿如今有了为大明做事的心气,咱应该高兴起来的!

    王布犁喝了口茶,便询问道:

    “郭主事,我一个县衙典史,有没有机会去刑部把我写的规划,递给刑部尚书钱唐啊?”

    “按规矩而言是没有的资格的。”

    朱元璋也跟着笑了笑:“不过你可是当朝驸马爷,品级在六部尚书之上,你甚至可以让钱尚书来主动拜见你。”

    王布犁一拍巴掌,忍不住站起身来走了一圈:

    “郭主事,还是你老辣,我差点都忘了我这个从一品驸马都尉。”

    王布犁这个驸马都尉还要兼职干从九品的典史,可真是大明的头一遭。

    朱元璋觉得王布犁还是不适应驸马都尉这个身份,否则就该拿这个身份压人了。

    “郭主事,你觉得我这个驸马都尉的身份好使吗?”

    “好使,如何不好使?”

    “你可是当今天子的女婿。”

    啪。

    王布犁把自己的身份牌放在桌子上:

    “郭主事,要不咱俩演练演练,你当钱尚书,给我先行个礼?”

    王布犁这个操作,直接给朱元璋整无语了。

    好小子,咱刚教你的妙招。

    你转手就用在咱的身上。

    真不愧是咱的好女婿啊!

    朱元璋皮笑肉不笑的指了指王布犁:

    “咱才不跟你演戏呢。”

    “你看看,连你这个六品官都不把我这个从九品的典史放在眼里,更何况人家还是刑部尚书。”

    王布犁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走了,忙着呢。”

    朱元璋挥挥手,他懒得再跟王布犁说事,看样子还得标儿来。

    他还想占咱便宜,等你成亲的时候,咱定要吓吓你。

    王布犁见郭主事要走,便喊了一句:“来人。”

    “在。”

    王布犁在堂上一呼。

    堂下百喏。

    可以说方才王布犁发钱的效果是极好的。

    堂下诸人皆是眼巴巴的等着王布犁制定新规矩,他们熟悉之后好获得赏赐呢。

    这可比王布犁是当朝驸马爷,对他们而言更加有吸引力。

    他是真的肯给部下发钱呐。

    大家可都亲眼瞧见了。

    如此上官。

    谁能不爱?

    大家为大明朝廷在县衙里白干活,难不成真的是因为热爱吗?

    儒家一直推崇的孔圣人,也是被后人给抬上去的,他真的圣人?

    至于王阳明说的人人皆可成圣,那更是他的一种思想,而不是现实。

    现实需要大家活着,活着就需要钱拿去吃喝。

    没有人愿意被人白女票,就算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行。

    朱元璋倒是立在原地。

    他瞧着厅外那些捕快民壮,各个眼热的瞧着王布犁。

    王布犁这才施施然的站起来,走出桌子外,双手背后:

    “尔等都随我送送郭主事,郭主事今后还会给咱送钱来,万不可认错了人。”

    堂下人的目光这才注目到朱元璋的脸上。

    恨不得把他的脸印在自己的脑海当中。

    毕竟王典史可是说了此人的作用!

    朱元璋对于王布犁一呼百应的威严和气势,感到有那么一丝的想要发笑。

    在这方面装逼,王布犁可真比不过老朱咧。

    山呼跪倒的大场面,老朱都经历过。

    更不用说他早期单刀赴会去救郭子兴,并且劝两方罢手。

    不过朱元璋随即又回过神来,江宁县除了王布犁一人之外,绝不能出现在皇宫内。

    否则自己被他们都给认出来了,还如何能维持眼前这个局面?

    朱元璋看了王布犁一眼,一时间想不清楚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耍威风。

    还是看出什么来了?

    不过久经大场面的朱元璋根本就不虚。

    他就大大咧咧的走在前头,直到王布犁目送他离开。

    王布犁看着郭主事上了马车远去的模样,眯了眯眼睛,并没有多说什么。

    捕头钟牛倒是看出来王布犁审视的目光,低声问:

    “要不要叫几个兄弟跟上去,盘盘他的道?”

    王布犁摆摆手:“没必要,他只是给咱送钱的,又不是要命的,

    差人通知八个巡检司的头,下午来我署衙议事,我也好给他们立立规矩,这群人可比咱们更不像话。”

    钟牛应了一声,自是以王布犁心腹自居。

    尤其是王布犁把这么一大笔钱交给他保管,这不是信任又是什么?

    可以说,王布犁一下子就把钟牛提到了自己头马的位置上来。

    这一点,不光是钟牛能看出来,旁人也能看出来。

    “老子第一天上任,都不知道来拜码头,还得我派人去请他们,看样子很不服气啊!”

    王布犁说完之后,便转身回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