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如此严厉又恨铁不成钢的话让朱标十分的难受。

    他虽然在战火长大,但也被朱元璋保护的很好,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战火的侵袭。

    就算朱元璋让他去祭祖,也跟他说过儿子哎,你生长于富贵,习于安乐,沿途好好瞧瞧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知道了小民的疾苦,将来才能更好的当个守成之君。

    所以朱元璋要憋着一口气把所有事情都给干好了,就让他儿子守成就行。

    现在朱元璋觉得好大儿过于心软了,拿那些太学生过于当人看了!

    朱元璋自己都干做牛马,纵然是养的那些太学生,也都是他圈里的高级牛马罢了。

    你不想当官,有的是人想要当官!

    朱元璋光是处理贪污官员剥皮萱草就多少个了,更不用说空印案搞死了不少官员,可仅仅是有极个别的人想要退出。

    大部分人还是想要蜂拥而上,成为大明的官吏的。

    真以为在老朱眼里他们能当人上人,是不可抛弃的工具?

    别逗了。

    朱元璋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已经成功转化为合格的政治机器了。

    他哪会存留多少人间的温情啊?

    “文忠,此事你就鼓捣咱的女婿去做,让他写个更加详细的奏章上来。

    朕是看重这帮学子,可这两次科举考试提拔出来的官员,着实是让咱大失所望,他们读书都读傻了!”

    朱元璋本就不想搞元朝吏员治国这一套。

    可是这些进士去当官后,还都是靠着底下的吏员处理政务,自己屁点本事都没有。

    如此的行径,让朱元璋很是恼火。

    以至于王布犁吐槽科举过后,朱元璋就顺势停了科举考试。

    他一直都想要打破僵局,寻找另外的人才来帮他治理地方,但一直都没有寻到合适的路径。

    反倒是察举制搞得许多人都投到了胡惟庸的阵营,倒是让朱元璋发现了意外之喜。

    但今天李文忠说完之后,朱元璋也发现了一条“养蛊”似的培养官员的路子,他愿意支持王布犁鼓动那些学子去干。

    李文忠连忙应下,他也觉得分配到他手底下的读书人仗着自己是进士的身份,就指手画脚,看不起他们这帮厮杀汉子。

    爷们在战场上同别人厮杀的时候,伱们还不是跪在地上缩着卵子连刀子都不敢拿,现在神气个屁啊!

    朱元璋想了想又交代李文忠让他抓紧时间在军中寻找水性好的士卒,以及胆子大,善于记住地形的人,他要派使者出使日本。

    现在朱元璋满脑子都是银矿,全都是咱的。

    这件事要是不落实了,他是百爪挠心,一直都想要快点搞到手。

    这种法子老朱在覆灭四川明玉珍势力时候就用过了。

    所以李文忠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

    “陛下,此时我大明连云南之地都没有收复,那里还有十万多的蒙古兵,贸然出海攻伐日本,怕是不妥。”

    “嗯,朕知道。”

    朱元璋对于李文忠还是比较重视的,但有些真相也不会告诉他,只是开口道:

    “倭寇胆敢时不时的来袭击咱的大明,烧杀抢掠。

    朕叫人画地形图,并不是为了大兵发过去攻打日本。

    而是派遣小股人马一样去报复,免得倭王总以为咱是嘴上说说的,不肯制止那些人来犯咱大明。

    这也算是花点小钱办大事,咱还要专心对付北元余孽了,若是总有倭寇前来添乱,让朕心烦。”

    李文忠听明白了,他清楚的知道朱元璋对外的主要政策。

    就怕王布犁当街杀死琉球使者之后,让天子升起来要讨伐番邦蛮夷的想法。

    因为李文忠清楚,自己的这位舅舅,那真叫一个敢想敢干呐!

    “臣明白了。”

    朱元璋大手一挥:“待到王布犁鼓动学子前往北方后,留在国子监的学子,你要好好给咱整治他们,绝不能在自由散漫下去了。”

    “是。”

    李文忠便告退了。

    接下来便是屏退众人,朱元璋开始了训子模式。

    王布犁回了家之后,同家人吃了一顿饭,便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眼睛盯着放在房梁上的燧发枪。

    自从搞出来之后,真的好想拿出来万万。

    可是他知道老朱必定会派人盯着他的,所以王布犁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过早泄露,就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他想了一会朱明秀,大抵这两天也就七夕了,正好带她出来耍耍。

    王布犁醒了之后,照例骑着小黑子这匹瘸马,趁早去工地巡视了一圈。

    今天工部新被提拔上来的员外郎于文明同王布犁汇报了一下,昨晚有一个遭不住的“同僚”自杀身亡了。

    大抵是受不住劳役的苦难。

    王布犁骑在高头大马上笑道:“真是便宜他了。”

    于文明没多说什么,即使他死了,全家也都被发配到北方去戍边了。

    而且天子没有宰了他一家老小,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像这种事,于文明就更不敢伸手了,他也是从大元统治走过来的官员,对于新皇的雷霆手段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于文明也没料到王布犁的话同那些服劳役的工匠是一个想法,这么死了真是便宜这个贪官了。

    他们恨不得贪官一直都在大太阳底下暴晒着干活,而他们坐在阴凉处好好休息。

    王布犁巡逻完了便回到县衙,捕头钟牛立即来报。

    “四爷,有人称看见刘有江同别人饮酒,他们好像是相熟的,还勾肩搭背。”

    “那就是有人想要搞死他呗,查一查刘有江的人际关系网,看看他都跟什么人来往。”

    “是。”

    钟牛退下之后,蒋环才上来:“四爷,曹国公在房间里等了很长时间了。”

    “哦。”

    王布犁应了一声,这才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李文忠正在看王布犁的工作日记。

    比如今天干了什么事,处理的如何,倒是有意思。

    因为许多官员都没有这个习惯。

    当然李文忠不知道的是,写出来的那能是真实的工作日记吗?

    纵然王布犁不干活,可也是要在工作日记上给自己加活的。

    他知道朱元璋会派人看着他,所以得装作自己很勤奋的样子。

    “曹国公来了就差人去喊我一声就行。”

    “倒是不着急。”

    李文忠合上王布犁的工作日记笑了笑:

    “陛下叫我与你说一说,希望你能写一个奏章叫国子监的学生们去北方,天子也好配合你。”

    “你与陛下说了?”

    “说了,陛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而且短时间内也不会开科举了,让这群学子去北方历练一二,也是极好的出路。”

    王布犁明白了,依照老朱不把人当人的习惯而言,让这帮读书人锻炼出来,简直是太正常。

    至于死多少人根本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老朱对人命一向如此冷漠。

    不过把这帮人都扔到北方去历练,到时候练出几个人后,朱小四靖难的过程也不至于过于艰苦了。

    “表哥再坐一会,我这就写一个草稿,这奏章还得靠你润色。”

    王布犁顺势把活给推出去了。

    “嗯?”

    “要论对北方的了解,我不过是在一些邸报上和远征过的人嘴里得知的,远不如你亲自去过要深刻。”

    王布犁可以出主意,但留在纸面上超出他职责范围上书这种事,他懒得写。

    “也好。”

    李文忠倒是没那么多心思,觉得王布犁说的在理。

    过了一会,王布犁便把草稿写好了,给李文忠看。

    李文忠又修修补补,废了好长时间,他总算是写完了终稿。

    “咱今天早上的时候,看见刑部的人奉太子的手谕,把琉球剩下的使者给提走了。”

    王布犁晓得这件事,大抵就是昨天那几个使者画的海图,找人看了大抵是没问题的。

    “怎么了?”

    “我看陛下有攻打日本的意思。”

    “不可能。”

    王布犁听着内心都发笑,但是面上他依旧摆手道:

    “如今大明连北元都不曾覆灭,如何会派兵去攻打日本?

    连派去朝鲜的使者被番邦杀了,陛下都没有出兵报仇。

    光靠着一些倭人作乱,就渡海去攻打日本,此事断然不会发生的,曹国公过于忧心了。”

    朱元璋又不知道日本有金银矿,他都把日本列为不征之国了,打个锤子啊!

    李文忠闻言也是颔首,可嘴上却道:

    “你不了解陛下,咱跟随他多年,一旦他想要吞掉其余势力,必然不会暴露出自己的真正意图,而是会慢慢搜集消息,做好完全准备。”

    王布犁不了解朱元璋,但也晓得一些历史走向,老朱一直都忌惮蒙古人两次远征日本损兵折将的旧例子,依照他目前性子,断然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

    更何况日本那块地方是飞地,不在老朱陆地的控制范围内,也难让他感兴趣的。

    总之,就是收益不大,风险极大。

    朱元璋如何会去做这事?

    “退一步讲,就算陛下真的打算远征日本,难不成曹国公还能拦着不成?”

    王布犁挥舞着扇子笑道:“短时间内也是为了攻打云南的北元战事努力才对。”

    李文忠听着王布犁的话讲的有道理,但他内心还是觉得他舅舅会冒险征伐日本。

    特别是让他在全军挑选好手这件事,太子朱标出奇的没有一同劝谏。

    就更加重了李文忠的疑虑!

    不过他瞧着王布犁的写的草稿,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才是。

    朱元璋看完之后,很是满意,叫他们立即付出行动。

    于是当李文忠代表国子监向众人宣布,两天后,驸马都尉王布犁会来国子监做一次“演讲”。

    各位感兴趣的学子可以来听一听。

    这一消息立即就引爆了许多人的热情,他们都盼望着王布犁能来一遭,甚至想要借机踩一脚他,自己扬名。

    毕竟读书人扬名最快的法子,就是踩着另外一个名人的肩膀上位啊。

    否则那些大儒也不会介绍这是我的弟子,希望大家都能给个面子之类的。

    这下子就连小神童解缙也没心思读书了,他也想瞧瞧这位为民请命,敢当街杀使者的驸马爷。

    于是等王布犁进入国子监的时候,便不断的有人去通报形成。

    国子监的这群学生宛如看动物园里的珍奇动物一样,全都围上来了,吵吵闹闹说什么的都有。

    幸亏李文忠早有准备,找了兵马司的人前来维持秩序,省的出现什么乱子。

    百户马昭这几日心里苦闷,明明是自己露脸的事,结果却变成了小公爷。

    偏偏坊间传的消息也都是李景隆,根本就没有他与燕王殿下的事情了。

    可他一个人又不敢同小公爷理论,只能想找王布犁说道说道,这才主动申请前来维持秩序。

    但路上并没有得到什么机会,此时只能冷着脸,不断的驱赶路上就想要“拔得头筹”,驳斥王布犁的学子。

    而且也很不客气的踹了有些鼓动的学子几脚,告诉他们再不散开,便全都押走,谁都别想拦路。

    李文忠此时也是不客气,这帮学子果然一点规矩都不懂。

    王布犁见状笑了一声:“我本以为国子监的学生们都是守规矩之人,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聒噪无礼,陛下的判断是对的。”

    第一任兵部尚书乐韶凤退下后,在国子监当个博士。

    主要是为了镇住那群三品以上以及国公勋贵们的子孙的,他听着王布犁讥讽的话也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这不就是在说他们这帮当老师的镇不住这帮学子吗?

    所以陛下才会把李文忠调来当祭酒,就是为了整治学子们散漫的形象。

    毕竟这三千多不事生产,还有朝廷供养的人,随便读读书对付对付日子,还是很容易闲出个屁来的。

    上元县往这里派出的衙役巡逻不在少数。

    如今李文忠担任国子监祭酒,也就是所谓的校长。

    他可不顾及什么读书人尊贵的理念,直接大手一挥,命令士卒强行开道。

    真刀枪出鞘,这帮人也都怂了,连忙让开道路。

    王布犁这才在一帮士卒的护卫下走到一处台子上。

    说实在的,国子监根本就不具备大规模演讲的环境。

    关键是李文忠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来看,而且还有不是国子监学子的人来凑热闹。

    一片广场上站满了早就等待的人。

    连墙上也都骑坐着许多人。

    方孝孺这些国子监当中的佼佼者,还是被安排在了前头,万一王布犁说出什么错漏之处,他们也好第一时间发现。

    等到王布犁终于排除万难,走到临时搭建的小台子上,望着周遭人,多是戴着四方巾的学生,还夹杂着身穿丝绸之人。

    李文忠为了让王布犁的声音传的更远,已经在地下埋了大缸,尽量让声音传的远一些。

    这是军中的法子。

    王布犁也带了一个临时赶制出来的木质喇叭。

    甚至连朱元璋父子都来了,只不过为锦衣卫冒充的学子保护在中间。

    王布犁瞧着这帮人站着实在是没有规矩,一旦发生拥挤踩踏事件,兴许就能死不少人。

    他因为祖上太爷站在第一排看戏被人群和戏台联合挤死的家族教训后,便对人员密切聚集的地方很是提防。

    “表哥,眼前这场景我看着很是眼晕,能不能安排士卒把他们都隔开一块一块的,免得因为有人鼓噪,就发生挤压踩踏事件。”

    李文忠倒是不觉得王布犁会因为人多而眼晕之类的,他是清楚陛下在人群里面的,而且大明也没有处置什么踩踏事件的预演。

    他们连人群密集后容易发生踩踏的事情都不知道。

    所以王布犁到了讲台上之后,并没有立即开讲,而是等李文忠好好安排安全的事情。

    倒是底下的人对于王布犁登台之后,便直接坐在那里不立即开讲,有些不满。

    于是各种议论声便起来了。

    方孝孺认为自己学问得到老师与同窗的夸奖,再加上自己也有实力,他自信能够为大明贡献自己的一分力。

    现在听着周遭人议论王布犁面对这么多人是不是害怕的说不出话来,他倒是稍微按压周遭的声音:

    “你们别猜测了,驸马都尉既然敢为民请命,当街杀了使者,让他们伏法,如何会畏惧这种场面。”

    方孝孺的名声很好,聚集在他周遭的人也都信服。

    “既然驸马都尉来了,等了如此长的时间,再等等又没什么事。”

    然后便等来了不少士卒入场,他们开始挤压驱赶一些学子化成一块块。

    李文忠站在台上拿着王布犁的喇叭向众人宣布勿要过于拥挤,否则发生踩踏事件,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踩踏事件,李文忠理解为兵败如山倒的场景,都不用他追杀,敌人自己个就能把自己个的士卒给踩死很多人,尤其是慌不择路的时候。

    这个时候,混乱当中的士卒是没有人愿意听别人的话的,除非死的人足够多,这些无头苍蝇才会停下来。

    李文忠觉得王布犁的思维果然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光是在这就能想到额外的风险。

    朱元璋没有同朱标站在一起,避免被王布犁给认出来。

    这种演讲在大明还是第一次,故而主持者也没有考虑全面,就这么放任学子胡乱站着。

    朱标也得听安排,搞了一炷香,才整完这些。

    他们才见王布犁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过李文忠手里的木质喇叭,举在身前,一本正经的道:

    “诸位,你们都处于危险当中却不自知,真是让我感到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