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布犁的话让国子监的学子们皱起眉头。

    许多人都不明白王布犁这话是什么意思。

    咱好好的,凭什么就如此危险呢?

    而且不少人都抱着要给王布犁“上一课”的心思,他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一个小吏出身,能有什么“文化”?

    四书五经看得懂吗?

    就敢来国子监与我们“演讲”!

    以往那可都是大儒宋濂等学者搞得,他王布犁怎么配。

    不过宋濂并不是一个能面向大众的老师,而是关起门来教授极少数弟子。

    所以这些大儒的“公开课”来听的学子们并不多。

    完全没有今日王布犁来演讲的这般火爆。

    这也是国子监的老师们没有料到的事。

    用个流行词来形容,王布犁现在可是应天府“大网红”,热度极高!

    “难不成是食人魔的案子有了最新的进展?”

    朱元璋听着一旁学子的猜测,他当然不信了。

    这个案子他派检校去查,都没有查出半分线索来。

    至于王布犁直接打退堂鼓,根本就不接手。

    齐德则是猜测危险到底来自哪里。

    至于被他哥哥抱着的神童解缙闻言咧嘴一笑,这种语出惊人的路数有点意思。

    “我知道你们许多人都没有察觉。”王布犁见一句话吸引了众人之后,便指了指方孝孺道:

    “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打哑谜的人,实话告诉你们,危险来自你们自己个。”

    王布犁不等众人议论,便立即说道:

    “我晓得伱们都不相信我的话,认为我是危言耸听,我只问一句,你们这些人善于读书之人,有几个经历过战事的请举手?”

    在场的人比王布犁岁数大的学子不在少数,也没有人敢说自己经历过战事。

    谁打过仗啊!

    还是被乱兵撵着跑的经历说出来让大家笑话?

    “兵败如山倒的话你们听过没经历过,我请曹国公给大家讲一讲,什么会相互踩踏而亡的事。”

    李文忠只是把战场上的见闻表述出来,便足以让听得见的学子们,感到一阵的后怕。

    再相互打量着拥挤的人流,一旦发生踩踏,大家推攘而死的不在少数。

    “说的有点意思。”

    朱元璋轻微颔首,他作为一个皇帝,对于自身安全问题从来不担心的。

    真到了那份上,你看他周遭的护卫会不会拔刀砍出一片血路来。

    皇帝的命比他们一家老小的命还要金贵,真要有救驾的功劳,那可是子孙后代都能躺在功劳簿上了。

    朱标也是一阵点头,今后若是举办活动,还需注意百姓的安危。

    “你们或许觉得我在危言耸听,不不不,我只不过是提前告诫大家。

    诸位都清楚,过两天便是乞巧节了,你们这群学子有很多都没有成家呢,就想着趁机拐个姑娘是吧。”

    王布犁的话音刚落,底下就传来一阵哄笑声。

    读书人虽说做的事不要面皮,但嘴上还是要面皮的,不会像王布犁说的这么直白。

    而是什么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之类的。

    “有这种想法太正常了,诸位听闻我王布犁三个字,第一印象便是大明的第一位平民驸马,而不是什么断案如神的王半升,也不是什么为民请命当街杀人的王布犁。”

    王布犁举着木质喇叭指了指自己道:“我一个平民百姓,一下子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哪一个不羡慕?”

    “哈哈哈。”

    王贯众在台下听着自家弟弟大放厥词,直接笑喷了。

    他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到如此的不要面皮的!

    方孝孺当即举手回复道:“我不羡慕。”

    “哦。”

    王布犁颔首道:“方孝孺,我佩服你不想走捷径的心志,希望你能保持一辈子,不要跟我这种庸俗之人比较。”

    除了台前这几位学子认为自己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地来。

    剩下的大部人,谁不愿意立即“进部”,走上人生巅峰啊?

    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当名师宋濂的学生?

    这个门槛本来就极高。

    对于方孝孺如此言语,自是惹到了大批学子不满,你不愿意干,不代表别人不愿意攀上关系。

    现在连国子监的学子都知道,你不是“淮西”圈子里的,谁提拔你啊?

    他们有不少人都盘算能在乞巧节搭上淮西勋贵圈子的女儿,就算是庶女也行,娶到手里,就意味着将来在官场能够尽早的得到提拔。

    真以为谁都想去山沟沟遭罪?

    “可是我要说,大家都是普通人,想走捷径并没有什么错啊!”

    王布犁这话一出,倒是惹得更多的学子认同,只不过他们不敢表达出来。

    毕竟这种观念不符合“儒家”思想。

    “如今陛下不开科举,改用察举制,诸位学子全都心情郁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答案。”

    “真的假的?”

    纵然是一直都充满自信的方孝孺也十分的激动,他自是想要早点考上进士,从而报效大明。

    这个问题他询问过太子,但朱标并没有给出他回答,只是叫他好好读书,科举是一定会开的。

    七岁的解缙听着王布犁的言语,只觉得他讲话很有意思,至少比他的老师讲话更容易引人入胜。

    “他是天子的女婿,如何能不知道一点内幕消息?”

    齐德对于这位老乡的话,也十分的感兴趣。

    事关前途的事情,没有人不激动的,于是纷纷鼓噪请王布犁速速说。

    幸亏先前有李文忠调集了兵马司的士卒,让他们在这里维持秩序,才没有什么拥挤踩踏之事发生。

    兵马司知事赵兴胜见王布犁如此受欢迎,心里直呼晦气。

    自从解决完了刘有江,他这几日是勒紧裤腰带了,连连消火也不能去夜秦淮了,直接消费降级,找暗娼了。

    可谓是一下子就从天堂摔在地上,砸出坑来。

    如此落差,让赵兴胜既恼火又无奈。

    曹国公都请他来给国子监的人“讲课”,确实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

    最为重要的是丞相胡惟庸也叮嘱让他夹起尾巴做人,万不可找事情。

    王布犁那火眼金睛,可是容易揪出破绽来。

    故而赵兴胜才决定直接解决刘有江,不留根尾,确保自身的安全。

    他也确信刘有江送礼的方式没有人能参悟出来,都是正常汇报工作。

    解伦连忙搭腔:“还望驸马爷告知我等。”

    这件事许多大臣都猜不透,老朱并没有给出理由,而是直接宣布结果。

    他一个当皇帝的,不需要编纂什么理由出来。

    “其实这不是你们的锅,而是前两届进士的锅。”

    “什么意思?”

    王布犁举着喇叭开口道:

    “因为你们的两届前辈,他们考中进士,被陛下授予官职后。

    许多人都变成了贪官、庸官、昏官。

    一个个不知道政务是什么,但是收银子,玩女人,行妓酒之事只多不少。

    若是国子监培养出来的人才,全都是这种人的话,大明要来有何用?”

    王布犁不等众人反驳又给众人来了一记重磅炸弹:

    “陛下暂停科举也是为了考验你们的心性,看看你们是否自暴自弃,是否坚持读书。

    但事实是你们大部分人全都不愿意读书了,也学着到处闲逛,想要继续读书的人连一成都不到了。

    陛下为什么要把曹国公这个战场厮杀汉调来当祭酒,就是为了挽救你们这群人呐!

    可你们依旧我行我素,什么都不想去改变。

    连一丁点挫折都遭不住的人,还没有通过考验的你们,如何保证将来当官之后,不是去花天酒地,而是为民请命呢?”

    随着王布犁的胡言乱语,许多国子监的学生都交头接耳起来。

    原来是这样!

    陛下不开科举竟然有这般的深谋远虑?

    是我们大意了啊!

    陛下为了笼络天下英才,不惜把许多读书苗子都接到国子监来让他们学习,花费如此大的成本,结果不考科举了,那怎么可能!

    朱标愣在原地,父皇竟然是这般的深谋远虑,他怎么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啊!

    因为科举这件事,父子俩一直都有着矛盾。

    朱元璋摸着胡须轻微颔首,不错,朕就是这么想的。

    就算以前不是这么想的,今后朕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是朕的良苦用心,你们没有一个人发现,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没通过朕布下的考验。

    可以说,王布犁这番说辞,给朱元璋真正的意图披上了一层面纱。

    “你娘的,说的什么,小爷听不清楚啊!”

    李景隆骑在墙头上,十分的不得劲,今天来晚了,根本就挤不进去。

    连他亮出自己小公爷的身份都不好使,因为他爹下令,不允许再往里面放人了,否则军法从事。

    对于大都督的话,还没有人敢不听呢。

    “别挤了,一会全都掉下去了。”

    李景隆却是不管不顾,他想要跳下去,奈何底下也有兵丁巡逻,谁敢跳下来,就直接叉出去。

    方孝孺、齐德等人陷入了思考,皇帝杀了不少当官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甚至有人自暴自弃说当了官也会被杀,不如不当咧。

    现在真相大白了,原来是这样。

    所以天子对于他们这些读书人感到失望了,又特意搞出来一个考验,许多人都没有通过。

    王布犁又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吵闹,他又说道:

    “你们或许觉得陛下是不近人情,可是那些官员到了地方上为非作歹,搜刮民脂民膏,你们若是在当地居住,会不会骂他们贪官污吏的时候,也骂一骂天子有眼无珠,派了这么一个贪官来治理地方?”

    “都不用回答,诸位善于读书,都是聪明人。”

    王布犁哼笑了两声,可没有一个人敢搭茬的,就算是李文忠也捏了下拳头。

    咱这“表弟”说话可是过于大胆了!

    “元朝官吏胡作非为的时候,我们自是要骂贪官污吏,也会骂元朝皇帝的。

    因为陛下当年也骂过他们,待到陛下建立大明之后,许多百姓若是过得不好,也会如此咒骂。”

    “哈哈哈。”

    倒是解缙先大笑起来了,驸马都尉说话可太有意思了。

    国子监的大部分学子们都憋着笑,他们不敢附和。

    人家是皇帝的女婿,是一家人,他王布犁笑一笑没事,你试试就逝逝?

    朱元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咱这个女婿可真是妙语连珠,咱当年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百姓骂一骂怎么了?”王布犁看着许多人道:

    “说明你们干得不好,还不准让人骂了!

    你们要是清官,是个干吏,待到你任期满了,当地百姓难道不会送你万民伞,陛下不会让你升官吗?

    可是你们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百姓眼里的好官,陛下眼里的清官啊!”

    混在人群当中的朱标,当即对着身边的茹瑺道:“我妹夫说的句句在理。”

    作为太子伴读的茹瑺也去过王布犁的家里,同他哥哥关系不错,只是颔首道:

    “殿下说的对。”

    “你们这群人将来注定当官的居多,可一旦跟你们的前辈一个样,变成贪官、昏官、庸官,不仅是百姓要骂你们,连带陛下都要挨骂,他宰了你们也正常啊!”

    王布犁挥舞着大喇叭对着众人继续喷到:

    “当然有些人觉得攀上了淮西勋贵,今后就能步步青云,而且在国子监的淮西子弟们也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前途远大,你们都他娘的别做梦了。”

    “额。”

    这下子连朱元璋都有些语塞,不知道要如何评价王布犁。

    因为他也摸不着自己的女婿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这种事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吗?

    “完蛋,我妹夫不经夸。”

    朱标一拍双手,想要止住他,可如此多的人呢,根本就不能制止。

    王布犁的话直接让众人的嗡嗡声再次扩大,传到四方。

    这下子连骑墙的李景隆都听见了,什么意思?

    难不成我这个曹国公嫡子前途还不够远大?

    接下来什么前途,李景隆都不敢去想啊!

    齐德作为本地读书人,对于勋贵阶层也很是不满,他见王布犁如此胆大敢言语,当即出声:

    “驸马爷,你这话不妨讲明白些。”

    “勋贵只有嫡长子能够继承爵位,谁家勋贵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其余儿子要怎么安排?”

    齐德眨了眨眼睛,看向一旁的方孝孺。

    他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朝堂定然是有他们的一席之地的。

    对于王布犁如此捅心窝子的话,淮西子弟们也是面色不渝。

    毕竟哪家嫡长子也不会来国子监学习呐。

    嫡长子受到的精英教育,跟其余嫡子和庶子能一样吗?

    “按照我的推测自然是要安排在军中去混资历,同你们这些在地方上积累经验的官员没什么区别。”王布犁以手指天说道:

    “走捷径的终究是少数人,大部分人依旧是脚踏实地。”

    “说的好!”

    方孝孺带头鼓掌,他总觉得王布犁说了点提气的话。

    这阵子国子监的风气极其不好,一下子就把淮西子弟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他们自己个都没有什么位置安排,哪有多余的位置给你这不相干的人安排呐!

    齐德是觉得王布犁是一个君子,他敢于说真话,而且敢于当众说真话。

    自己以前对他所有不好的滤镜,这下子全都打破了!

    “诸位也不必叫好,淮西子弟也不必气馁。”王布犁颇为恭敬的冲着皇宫方向拱拱手:“他们都是跟随陛下打天下的后代,受到些许优待是难免的。”

    这一点大家都是承认的。

    虽然酸,但人家父辈确实流过血。

    “如今我大明云南还没有收复,北元时不时的叩边,想要重新掌控天下,把我们汉人列为第四等人。

    天下还没有彻底平定,正是我们年轻人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虽然你爹不是什么国公、侯爷、伯爷之类的,但你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成为第一代国公、侯爷、伯爷,传给各自的儿子啊!

    等到年老的时候,与自家儿孙吹吹牛,说你爹你爷当年我如何如何!

    还有淮西子弟,更要抓住机会建功立业,万一大明出现一门两国公,或者是一国公一侯爷,你爹是侯爷,你靠自己成为大明国公了。

    将来你可是能够单独开一页族谱,记载你的丰功伟绩的,伴随着大明名留青史!

    你们怎么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为什么要混吃等死,如此没出息?”

    王布犁的话彻底的点燃了这帮学子的热情。

    说到底,还是没出校门的学生们更好忽悠啊!

    年轻的淮西子弟更加沸腾了,没有人给他们画过这种饼的。

    许多人都是向着朱元璋学习,给予嫡长子很多关爱,其与儿子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特别是要注意,不要出现什么想要夺得嫡子地位的想法,否则一定会被重点针对的。

    目前宠妾灭妻的行径,在洪武朝还不常见呢。

    “哈哈哈。”

    “咱觉得驸马爷说话就是好听,我以前咋没想到还能这样干呢!”

    “是极是极,咱爹那个老登都能建功立业当伯爷,我比咱爹强多了,将来定然能够超过他,成为咱家的国公。”

    淮西子弟们纷纷拍着自己的胸脯要超越他爹,爷不要你的爵位,爷自己去挣!

    纵然是许多普通人也被王布犁说的第一代国公之类的给说动了。

    朱元璋双手背后,哼笑了一声:“咱这女婿,嘴儿挺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