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布犁的前两条规矩,可谓是彻底的把永安村的村民给笼络住了。

    这般不与民争利的主家,上哪里找去啊?

    夸王布犁一句清汤大老爷,那真是的发自肺腑的。

    路上主动来护卫的巡检司之人,听着王布犁的话简直是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生在永安村。

    巡检司作为乡村派出所,也就是县以下最重要的警政系统,元朝主要是用来捕盗。

    但到了大明,他们的职责就更重了。

    因为老朱高度重视巡检司弹压地方、维持治安的作用,故而弓兵的配置也是前所未有的。

    现在这一片都是靠着驸马爷罩着了,今后大家还得小心些,免得被永安村的百姓告了刁状。

    巡检使刘有江死的不明不白的,大家都怀疑这是典史老爷自己个办的,然后查自己个,那能查出个屁来啊。

    待到他们起来之后,王布犁才慢悠悠的道:

    “第三,这种好事不能只有你们遇上,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奇淫技巧的,所以我还会迁徙一些工匠至此安家。

    希望各位不要搞什么排外之事,我既然提前与你们说了,咱就是开诚布公的谈。

    你们有什么意见可以现场提,我以诚待人,也希望各位不要心怀鬼胎,阴奉阳违,我也是会发火的。”

    王布犁说完之后,就坐在竹椅上等着他们交头接耳说一说。

    其实他完全可以强压下来,但自己毕竟不是什么过于搞封建之人,一些规矩还是先定下。

    免得搞什么不告而诛之事。

    王布犁也清楚只要人多了,那纷争就会变多的事情。

    特别是这种事迁徙之事,以前的村民团结起来欺负外来人,那也是正常的现象。

    众人议论半天,最终由里长代为回话,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全凭驸马爷做主。

    这番对答听的钟牛等人颔首,驸马爷人家那是客气的问你们一句,你们要是真给脸不要脸,提出点什么过分要求。

    都不用他出手,底下人都把你们这帮刁民给弄喽。

    前两条那么好的待遇,你上哪找去?

    王布犁颔首,这才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第四,我会在村子里建一所学堂,只要是永安村的人,无论什么户籍的子女全都必须进学堂开蒙。

    记住我说的,女童也可以,我不希望村子里发生什么溺死男童女童之事发生,被我发现,视为杀人,为人父母是要偿命的。”

    开蒙识字?

    永安村百姓对于识字当读书人这件事,心中还是极为向往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当了秀才之后,朝廷就会给他们发粮食,今后还能当官,至少也可以当個吏员呐。

    至于女童识字,他们大抵是理解不了的,只当做是官宦家里的小姐也都是个个识字,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里长等人再次跪下,感谢王布犁的大恩大德。

    如此规矩,一下子就把这些人变成“人上人”了,周遭十里八乡的百姓,哪一个听闻此事,会不羡慕?

    就算出去打听打听,那些勋贵的庄田里,当佃户的是给主家交多少租子都能对比对比。

    再不知足,怕是真是黑了心,合该走路过河被水鬼拽下去淹死呐。

    就连一直都在陪坐的李景隆,对于王布犁的决断都感到十分的震惊。

    因为这根本就不像是勋贵该干的事。

    没有一家勋贵是这般处置底下的佃户的。

    如此好的待遇,那王布犁家里还吃什么?

    光靠着夜秦淮的进项吗?

    可就算夜秦淮的进项不少,但土地才是根本呐。

    说句不好听的,佃户就相当于陛下赏赐的奴仆了,对待奴仆太好,他们会忘了自己的位置,搞不好会噬主的。

    但此时都是王布犁自己做出的决定,他看向一侧的燕王朱棣,俩人知道王布犁获得田庄的消息后,本想着借机大吃一顿。

    未曾想这小子跑的挺快,他们二人半路才赶到。

    朱棣也觉得王布犁对于治下的佃户过于慷慨了,于是他小声问道:“他在你们夜秦淮的份子很赚钱吗?”

    “嗯,冰激凌都是加价卖的,那逍遥丸更是火爆,谁都想要买来助助兴。”

    李景隆也晓得此事办的过于惊世骇俗,随即小声问道:

    “秀儿表姐今后是当家的吧?”

    朱棣回想着自己那位妹妹的性子,他也不好回答。

    大抵会跟他家里的王妃性子一丁点都不挨着。

    “王布犁是个有本事的,他把精力放在治家上,兴许能比咱们治理的好。”

    朱棣也没有多说话,这里是王布犁的主场,谁会没脑子在这个时候反驳他,说他做的太仁慈了。

    然后朱棣就听到了李景隆的话:

    “驸马爷,伱如此慷慨的行为,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勋贵的感受?”

    声音很大,大的周遭人都能听到。

    朱棣很是疑惑李景隆脑子不好使,可也没有不好使到这种地步上,却见他对自己眨了眨眼。

    随即也站起身来道:“你还没有问过公主就擅自做决定,怕是不妥吧?”

    对于跳出来唱白脸的两个人,王布犁心中感到一阵好笑,怎么还演起来了。

    不过别人演技爆炸,王布犁自是要接戏,免得他们白当恶人:

    “我一个驸马在天子赏赐给自己的庄子里定规矩,需要过问旁人吗?”

    “那你也得问问公主的意思,不可擅自作主张。”朱棣指着王布犁道:

    “我知道你是好心为你庄子里的佃户争取利益,但也不能好的太过分。

    将来你们一家子吃什么?”

    底下的百姓听着李景隆朱棣两个身着华服的少年再同驸马爷争吵,便知道他们的身份必然不简单。

    “我与公主今后的生活无需你们多加惦记,自是饿不死,就算去我永安村乡亲们家里一顿吃一次,也是自己个找的。”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只是提醒你别坏了规矩,就显得你是大善人了,我们勋贵都是恶人了。”

    李景隆极为表演天赋的哼了一声,又坐在一旁。

    “这三条刻在石头上,立在永安村村口。”

    王布犁的话一出口,便更是让这帮村民感恩戴德。

    刻石立碑,这就相当于诺言了。

    大家心里都有底。

    “有没有石匠?”王布犁对着下面跪着的百姓喊了一声:

    “快些出来,照我的话刻字,免得老子后悔了。”

    于是在里正的吩咐下,石匠当即就站出来了,请驸马爷写字,他会完全按照字迹给刻好的。

    王布犁挥挥手,叫一旁温客写好方才自己说的那三条规矩,叫人照着刻在石头上。

    “总之,天子赐下的庄田,我王布犁来这,必定会好好经营此处,不会叫尔等饿肚子,逼得你们妻离子散。

    但你们若是胆敢坏了我定下的规矩,犯了大明律,尔等可别忘了我这个典史的身份,抓人会更方便的。”

    然后王布犁便都叫人给散了,吏员们全都各自去忙活,登记造册。

    永安村百姓见驸马爷王布犁这般行事果决,脸上说没有喜色,那是假的。

    特别是曾经去当目击证人,跟着王布犁去县衙混吃混喝的二人,那就一个高兴。

    他们早就在县衙听说驸马爷对他手底下的人,那叫一个大方。

    今日驸马爷的表现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还有人担心自己要交一半的租子咧,真是不识好人心。

    余生两口子被害,驸马爷他伸手要钱了吗?

    连饭都没在村子里吃,直接回去抓人了。

    “咱们兄弟今后有好日子过了。”

    “守规矩,必须得守驸马爷的规矩。”

    待到人群散开之后,李景隆率先问道:“我说驸马爷哎,你怎么就这么穷大方起来了?”

    “土里刨食的穷鬼们,能榨出几两油来,小爷我看不上。”

    王布犁靠在椅子上大大咧咧的道。

    如此不客气的话,倒是让朱棣极为认同,他相信王布犁是个有本事的人,随便一点手段都能赚的盆满钵满,他确实看不上土里刨食的油水。

    光是燕王府卖沐浴厕所等等就赚了不少钱咧。

    “我若是不是对待百姓好点,难不成把他们都逼成天子那种惨样来推翻大明?”

    王布犁扇着蒲扇道:“我其实觉得耕者有其田在封-地里一直都是屁话。”

    他把封建社会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用不了多少年,便会有贵族兼并农民的土地,从而把他们都变成佃户,到了那个时候比你爹惨的农户会遍地都是的。”

    “不可能。”朱棣连连摇头:“我爹限制勋贵吞并其余百姓土地的。”

    “你爹先禁止官员贪污受贿呢,怎么还那么多人被杀了?”

    王布犁靠在椅子上好不客气的道:

    “人都是自私的,就比如李景隆将来继承曹国公的爵位,等他死了,他儿子继承爵位后,就算要提高租子,你还能反对不成?”

    李景隆心想我都死了,那还反对个屁啊?

    倒是朱棣摇摇头:“律法会惩治曹国公的子嗣的。”

    “你不相信后人的智慧?”倒是李景隆出奇的问了一嘴。

    “你让我相信后人的智慧?”

    王布犁哼笑了一声,便没了要回答的兴趣。

    “等你的规矩一出,这下子满京师都得说你王布犁是青天大老爷,十里八乡的大善人。

    甚至有些人会以为你借口,忽悠几个佃户去找勋贵的事,等他们爆发冲突之后,再把你牵连进来。”

    朱棣虽然醉心于军事,但对于朝中也能看清楚一点,什么党争的苗头。

    “他们又不是我庄子里的佃户,除非在江宁县闹出人命来归我管,否则关我屁事。”

    王布犁毫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有人借机闹事就闹事呗。

    该头疼的又不是我。

    “你为什么要整工匠?”朱棣问出了关键问题:“我听说有人在朝堂上弹劾你跟表哥。”

    “当然是为了你燕王殿下啊。”王布犁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道:

    “怕你去了北方冬天上厕所冻屁股,所以我搞了一种火炉子,可以让屋子里向春夏时候那般温暖,不招工匠难不成招你啊?”

    “真的假的?”朱棣颇为兴奋的站起来:“你什么时候能搞出来?”

    他相信王布犁是有这种奇淫技巧的手段的。

    “待到城内工程结束,我去问一问,有没有人愿意。”

    听着王布犁的话,朱棣非常小心的提醒道:

    “以你王布犁为他们出气找回钱财之事,怕是一呼百应,你莫要如此张扬。”

    李景隆倒是非常羡慕王布犁的,别说他

    在街上招呼工匠了,就算是在县衙,也是他喊一声,底下上百人应声。

    太威风了!

    搞得李景隆也想要带带小弟耍一耍,可他手底下的都是龟公,以及为数不多的打手。

    看着就不威风!

    自己什么时候能去军中历练一二,也感受一下带着大兵横行的将军。

    因为按照他舅姥爷的规定,他从生下来就能当将军的。

    听着朱棣提醒的话语,王布犁止住了挥舞扇子的动作,然后轻微颔首,自己这般做,会不会让老朱觉得自己是在邀买人心?

    想要在背地里搞事情?

    不过按照永安村的规模,怕是爆不出来几十个士卒的。

    “我相信你爹的肚量,他既然招我为驸马,那必定是拿我当儿子看的,还能亏待了我?”

    王布犁继续挥舞着扇子笑道:“况且我好事做的多些,也说明天子眼光独到,对吧?”

    “嗯,有道理。”朱棣思考了一会才转回来:“你做的那个火炉子是以木炭为取暖材料吗?”

    “可以用木炭当做引燃材料。”

    “那是什么,若是太贵的话,百姓也买不起。”

    王布犁也没有告诉朱棣:

    “等你去了北方就藩,我还得卖你大批量配套火炉子呢,现在可不能说,除非你先跟我这订上一千套水壶备用。”

    “啊?”

    朱棣没想到王布犁真想赚他钱,方才都还说是为了我这个燕王,结果你上来就要钱?

    李景隆极为诧异,这东西都没见到呢,王布犁就先要让燕王殿下买上一千套水壶?

    难不成堂堂燕王殿下,还要亲自当倒爷,去北方卖火炉子?

    不对。

    李景隆反应过来了,王布犁是要做火炉子,可他怎么要求买水壶呢?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开玩笑。”王布犁从竹椅上坐起来,压低声音说道:

    “我去买铁矿石,卖给我的商人赚到钱也要给朝廷交上一笔税。

    或者说我直接从朝廷购买铁矿石,朝廷也赚到钱了。

    这样我招募的工匠冶炼铁矿石造炉子,能通过干活赚到钱,我出主意也能赚钱,我把东西卖给朝廷,赚来的钱还得给朝廷上税。

    工匠们从我这里赚到钱的,还可以去给家人买点布匹以及生活用品,这样朝廷就又从商人那里收到一次税。

    整个过程下来,朝廷收了三次税,够他们买炉子的钱吧!”

    “有道理。”

    李景隆连连点头,说实在的他经营夜秦淮没上过税,因为钱都进了洪武皇帝的私人腰包里了。

    “朝廷从我手里买走了火炉子,还解决了北方过于寒冷,冬天士卒容易冻死的问题,以及让你这个燕王将来能够活的更加滋润一些。

    一举多得,你不会想让我白白献给朝廷吧?”

    王布犁的这一大堆话,听得李景隆脑瓜子嗡嗡的。

    明明是王布犁想要强卖,结果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着实是让李景隆觉得自己在经商这块道航还是太低了。

    要不怎么说夜秦淮最赚钱的两样东西,都是出自他老王家呢?

    否则光凭借什么玩的花,其余的青楼也很容易就学了去。

    “娘的,这种聪明人都是怎么生出来的?”

    李景隆在心中默默的骂了一句,但是嘴上却道:“你说的太对了。”

    朱棣想了想,也觉得王布犁说的对:“可你为什么要我买水壶,而不是火炉子?”

    “水壶放在火炉子上用来烧热水,这是两件商品。”

    “你说的这火炉子别人能不能仿制?”李景隆眉头一皱:“若是朝廷有人使绊子,不肯向你大规模采购,岂不是?”

    李景隆问出了关键问题,因为别的楼不能仿制出来逍遥丸以及冰激凌,再加上他派了老兵护着王家院落。

    寻常人眼红,也不敢去找驸马爷以及曹国公的买卖。

    “嗯,你问到点子上了。”王布犁嘿嘿一笑道:

    “他们仿制去吧,若是不按照我的方法制造,自己买去找个工匠就造去,再使用过程当中便会中毒。”

    “啊?”

    朱棣与李景隆都被王布犁的话给惊到了。

    你这秘方可过于歹毒了。

    “真的假的?”朱棣对此表示怀疑,他不相信王布犁是如此歹毒之人。

    李景隆也紧接着询问:“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开玩笑。”王布犁挥舞着蒲扇道:

    “无论是炉子还是水壶都是非常容易被别人仿制出来的,我既然想要从中赚钱,手里肯定有能捏住这条路子的办法。

    朝廷他要是敢玩这种过河拆桥的手段,我能没有反制的措施吗?”

    听到王布犁的话,朱棣连连点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夫是个不会轻易吃亏的主。

    “妹夫,燕王府还在建造当中,本王回家去之后,便先问一问王妃家里还有多少银钱。

    我会向你订购一批,在今年冬天来临之前送到北方,免得那些工匠冻毙于我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