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胡惟庸质问,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王布犁。

    这件事可过于天方夜谭了。

    就算是大元也知道修黄河是要钱的。

    只不过朝廷批下来的钱都被大小官员贪走了,以至于修黄河的饿死的百姓就有不少。

    最后忍无可忍之下,这才爆发出来了黄河起义。

    更何况元朝修黄河也不是真正为了百姓,而是高层斗争的产物。

    胡惟庸瞪着王布犁,他也是害怕大明走向大元的老路。

    治河之举在庙堂上被吹捧为君父分忧、造福黎民的伟大工程,而民间百姓只会越来越不满。

    王布犁刚成亲不久,就想要迅速获取政绩,采取冒进的方略,最终结果只能是激起民变。

    尤其是工程还没有开始,应天府周遭百姓都盼望着能够挣这份钱。

    稍微处理不好,便会激起民变。

    这可是大明的预定京师。

    面对丞相的询问,王布犁连忙摆手道:

    “胡相,此乃陛下戏言尔,哪有修运河不花钱的。

    我的主意就是花小钱,办大事。”

    “简直是胡言。”

    胡惟庸胸膛起伏不定,当即躬身道:

    “陛下,王布犁他放出的消息以及布告臣都已经看过了,而且也仔细核对过,征发万人,一天光是工钱就是五百两银子。

    这还不算吃喝鞋子衣服工具的损耗,冬天取暖花费也不在少数。

    怎么都算不到花小钱办大事的好主意啊。”

    “布犁啊,你且把自己的主意与胡相说一说。”

    朱元璋一丁点不在意,他就不相信王布犁做哪个规划,胡惟庸能不动心。

    王布犁打量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开口道:

    “胡相,也晓得这修运河是一项大工程,但如今我大明外有蒙古强敌,内有云南尚未收复,用钱的地方太多,哪有多余的钱去整治运河,是吧?”

    胡惟庸轻微颔首,王布犁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说明他是有脑子的。

    “既然这是一项大工程,那我们就要把工程分期做完,我们启动的不过是第一期工程,如此一来花费便能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了?”

    “分期?”

    “不错。”

    王布犁伸出手比划着把运河分为一段一段的。

    修运河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尤其是治理黄河。

    我们不如先修一修入江口的工程,积累经验为朝廷培养水利人才,待到国力强盛之时,再去治理黄河。

    胡惟庸闻言轻微颔首,一改脸上的怒色,随即又摇头:

    “那你这也不是花小钱办大事,还是在诓骗陛下。”

    “胡相。”王布犁拉住胡惟庸的衣角小声道:

    “还有计策是相辅相成,不能让许多人知道,我想问一问这户部尚书可是江南之人?”

    “杨尚书乃是湖北蕲水县人氏,一早是跟着天完帝(徐辉寿)造反的,是可信之人。”

    胡惟庸给王布犁解释了一遭杨思义的来历。

    属实老早就造反的人,是徐辉寿建立国都称号之地。

    “那就行了,现场是没有江南势力之人。”

    王布犁的话属实是多心了,整个明初排行在前的正职几乎全都是淮西集团的人,剩下的也多是老早就投靠的人。

    朱元璋自己个用人都有个前后顺序,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当然王布犁就算心里清楚,那也得装作不知道。

    户部尚书杨思义站在一旁,不知道他们两個在嘀咕什么,尤其是胡相还侧头瞥了他一眼。

    王布犁清了清嗓子道:“天子修夜秦淮昭告天下富商前来游玩之事,也是效仿管仲聚财之事,谁都知道他们手里有钱,可大批钱财屯在手里,其实那也就不叫钱了。

    陛下让他们享乐把钱花出来,这钱才能叫做钱!”

    对于王布犁张嘴先吹捧天子的话头,胡惟庸难得的没打断,就这种事稍微要点脸面的皇帝都干不出来。

    至少也得找个人代替他出面,可陛下过于“真诚”了,不过是后面改名夜秦淮后,才找了李景隆让他顶在前头。

    “所以商人手里的钱财过多,不利于经济的流通,想法子让他们把一部分钱花出来。

    那才能让许多百姓手里有那么一两滴水,大明的国力也就蒸蒸日上了。

    当然这些富商也全都是大明的子民,陛下指定不能强行让他们吐出来,这不是强取豪夺了?”

    王布犁话音落下,胡惟庸不敢表露什么。

    毕竟天子可没少干这种事,江南不少富豪之家全都被他给迁徙到凤阳看坟去了。

    所以在天子老家的名声,毁誉参半吧。

    这番吹捧就连朱元璋也是装作看奏章,没听到王布犁的话。

    “所以我想个主意,就是让他们主动出钱,帮助国家修建工程。”

    王布犁叫宦官展开京杭大运河的工段标注:“诸位可能想要问了,怎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出钱呢?

    前阵子陛下让胡相等人按照等级给调整商税,此政策一出,必然会遏制住许多想要经商的农户。

    但是对于商人而言,反倒是增强了他们的竞争力,官府直接下场把他们给划分等级了。

    明年纳税大户,必然会受到陛下的奖赏,一块牌匾挂在自家门前,想必足以传承下去吧?”

    花钱买荣誉这件事,实在是过于离谱,以至于胡惟庸一时间没有想到如何反驳王布犁。

    朱元璋对于写上纳税大户这四个字的牌匾,能挣到许多钱,他也是极为赞同的。

    咱的笔墨就是这么值钱!

    所以当时王布犁一说这个主意之后,朱元璋就立马同意了。

    早知道有这法子,他还开什么青楼啊?

    只要谁捐献给朝廷的钱多,朱元璋给他写一首诗就行。

    老朱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实用主义用的极强。

    倒是户部尚书杨思义咳嗽了一声:“天子的墨宝,岂能随便赐予那些商人?”

    “不是赐予,这是奖赏,为了给商人树立正面形象。”王布犁忍不住笑道:

    “这可是开国皇帝写的牌匾,谁要是获得了,那是他们的祖坟都冒青烟了。

    更何况这也是一种掣肘,今后一旦查出他们在交税方面有问题,那自然是要收回来,赐给另外一心为朝廷交税的良好商家。”

    “倒是有点意思。”

    胡惟庸颇为认同的点头,他也是一个实用主义者,若是能如此之法来让那些商人给朝廷送钱,不失为一条绝妙的计策。

    总归是天子的墨宝,寻常人哪有机会获得呢?

    “可是这个结果至少也要等到洪武十一年才能大规模传出去,你如何能得到那些商户的纳税的钱财。”

    面对胡惟庸的询问,王布犁更是耸耸肩:

    “消息放出去了,愿意信的自然就有回报,不愿意信的日后就去拍大腿吧,既然是投资,自是要拿出一些魄力来。

    更何况天子的墨宝岂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

    现在让他们出钱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考验,既然商税上涨,参与建设的商户,他们北上的货船经过闸门之后,也会有相应的一些减税政策。”

    王布犁挺看好那些有赌风险的商人的,哪有什么稳赚不赔的买卖。

    关键是这种政治性嗅觉,就看他们谁能搭上春风了。

    要不然待到老朱借着胡惟庸案子收拾江南那帮大商人之后,还不是一样被老朱给扫进垃圾堆里。

    现在王布犁是给他们一个上岸的机会,谁能把握住,谁运气好。

    “陛下,那我没意见了。”

    胡惟庸觉得这一步一步的从商税上涨,再到修建运河的工程,当真是一环连一环。

    这小子没少研究三国演义吧?

    但是目前从那些大商人那里得到钱财的支持,才是正事。

    否则什么都是建立在纸面上的设想。

    一想到这里,胡惟庸当即转念思想: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身为大明丞相,我也想要出一份力,在驸马身边看看是怎么操作的,有没有可取性。

    毕竟今后朝廷需要用钱的地方也是极多的。”

    王布犁掰着手指头算数,老胡距离要死没几年了,还是离他远点吧。

    朱元璋一瞧王布犁出现仙境里掰手指的动作,微眯着眼睛:

    “咱的好女婿,你怎么想的?”

    “陛下,总是在一只羊上薅羊毛,会把羊薅秃的,造成激烈的反抗。”

    王布犁虚空摆了一下动作:“我是在一群羊上都薅一把,若是朝廷想要长久的耗下去,迟早把羊群都得薅死,所以我认为没必要的。”

    “哈哈哈,有趣有趣。”

    朱元璋对于王布犁这个薅羊毛的比喻很是喜欢,咱也喜欢薅羊毛。

    “陛下,臣就是想要看一看驸马是如何操作的,否则一旦出现问题,整个应天府百姓就会动乱,怕是容易出乱子。”

    “行。”

    朱元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尤其是胡惟庸在基层执政经验也丰富,派他协助也说的过去。

    正好所有奏章咱全都看喽。

    更重要的是朱元璋虽然相信王布犁有能力,可他太嫩了,容易镇不住场子。

    关键时刻还得位高权重之人出面,如果胡惟庸能够多吸引一些江南大商人向他靠近,那老朱就更满意了。

    “可是应天府这么多百姓都想要出力,驸马准备怎么处理?”

    “按照户籍进行抽签,我们第一期并不需要很多的工人。

    索性就把应天府、扬州府一些百姓都纳入进来,做好调查询问他们是否愿意,不愿意可以提前退出把名额留给想挣这钱的人。”

    毕竟有些年龄适合的一些富裕人家,可不想父兄去干这种事。

    修运河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许多人都吃不了这份苦的。

    于是一帮人再听了王布犁的宏伟蓝图之后,便满意的撤了。

    都想瞧一瞧驸马爷是怎么花小钱办大事的。

    那些江南的大商人愿不愿意被他薅羊毛还是个事情呢。

    能积累这么大的身家,极少有脑瓜子不清醒,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好比老朱开青楼让他们来玩,他们可都来了,但是说天天一掷千金,那是不可能的。

    消费了几天就算是给天子面子了。

    待到胡惟庸等人都撤了之后,朱标则是叫住王布犁。

    “你可有把握?”

    “有啊。”

    王布犁指了指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

    “我手中还有很多陛下给与的宝钞,完全够一期工程的。”

    朱标闻言轻微点头,虽然是花小钱办大事,可是那些商人们又能有多少投资呢?

    “尽管放手去做。”

    王布犁再次行礼之后,便溜溜达达的出去了。

    朱元璋站起身来,望着王布犁远去,忍不住摇头道:

    “朕对于这小子所说的经济不是很懂,他方才虽然给朕戴高帽,可仔细想想,商业里面的道道,咱还真的玩不过那些经商的。

    现在王布犁选择同那些人掰掰手腕,朕还是蛮期待的。”

    朱标却是有些意气风发,他叉着腰道:“爹,你可别忘了夜秦淮的新花样可都是王布犁提出来的。”

    “那是他在,当中同女人敦伦积累下来的经验。”

    朱元璋双手背后,哼了一声:

    “咱可不知道他在商业上有什么奇才,就在国子监旁边开的那家书店,生意一落千丈。

    那水浒传朕看的不是很喜欢,什么星宿下凡,造反造的不成功,他们连大宋都推不倒,完蛋。”

    整体观感不如三国演义,尤其是这本书有不少借鉴他朱元璋的战例,所以让他很是喜欢。

    这种暗暗的吹捧才是心头好。

    那些明面上的吹捧,朱元璋反倒是有些不屑,朕当然知道朕厉害,用得着你吹嘘?

    朱标也没反驳,那不过是王布犁出钱让罗贯中写书的地界,根本就没想着赚大钱。

    谁家书店就卖两本书啊?

    虽说现在生意不好,可是光靠着三国演义的销量,就足以媲美其余许多书店了。

    最重要的是书籍这方面老朱根本就不收税,利润可是不小。

    父子俩聊着王布犁的商业上的学问。

    王布犁直接就回家去瞧一瞧。

    这个时间点,王神医还在医馆里忙碌,不过倒是有不少人想要借机询问能不能把他们家的儿子给划走,都想为驸马效力。

    王神医则是给与标准回答,此事他也不清楚,因为次子自从结亲后就一直住在公主府,没有回来。

    许多人失望而归,毕竟他们也没别的门子可以搭上王布犁的线了,只能借着看病的名义问上几嘴,希望能够得到这份差事。

    五十文一天,多好的差事啊!

    更何况还是给朝廷“服徭役”类型的。

    衙役们也在医馆这里站岗,生怕有人闹事。

    对于这些人,他们也只是说现在按照户籍圈定人选,到时候怎么安排还得听朝廷的。

    驸马爷告诫过他们了,只管放消息不要随便解释,一切都以官府的公告为准。

    若是有人胆敢胡乱传播谣言,必须抓进大牢里整治,然后游街一遭。

    “二哥。”

    王星影率先惊喜大喊着,方才她听见家里老兵同人言语,遂出来瞧一瞧。

    “嗯。”

    王布犁轻微的扬了下脖子表示打招呼,同武大等人聊了会。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从皇宫里刚出来,懒得去县衙,好久没回家看看,今天就回来了。”

    王布犁大大咧咧的靠在椅子上:“最近家里都挺好的?”

    “好的很。”

    王星影坐在对面,稍微撇嘴道:“最近也有人想要给我说亲,我不愿意这么早就嫁人。”

    “他妈的,谁还打我妹子的主意?”王布犁立马眼睛一瞪:“伱才几岁,就有人惦记,下次老子就给他打出去。”

    “说是中山侯的儿子。”王星影气哄哄的道:“二哥,你下次见面帮我推了,我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男子。”

    “嗯,二哥支持你。”

    王布犁先是应了妹子一声。

    然后想了一下中山侯是谁。

    汤和!

    他要给他儿子说亲?

    虽说老朱对他很好,但他的五个儿子好像都是短命鬼,所以全都没有继承汤和的爵位。

    长孙还请方孝孺给汤和写碑文,朱棣登基之后,也没有给汤家恢复爵位。

    那绝对不行。

    王布犁很不希望自家人同什么淮西勋贵集团搭上关系,除非是沐家等几个常青藤。

    其余人全都不保险。

    沐英这个人,王布犁目前也没有机会认识。

    而且他也早就娶妻了儿子也不大,说给自己的妹子一丁点都不合适。

    还不如嫁给她得意的男子。

    “爹怕你难做,所以没有告诉你。”

    “你的婚姻大事今后也要跟二哥说,公主府留着你的房间,你有空也去陪陪你嫂子。”

    王布犁宽慰了一下自己的妹子,他不想她也成为政治联姻的棋子。

    老朱后期要杀起人来,可是要看你这个政治联姻的人,尤其是他儿子娶了大将的女儿,怕朱允炆压不住,被迫自杀的可不是一两个人。

    “嗯呢。”

    王星影眉眼立即就笑起来了:

    “二哥,我听闻你那有赚钱的活计征召厨子,刘寡妇托我问问你,她能不能也去工地当厨子。

    主要是想要挣钱把她儿子养活大,将来也能有钱去读书。”

    “小事。”王布犁随意的挥手道:

    “左邻右舍有想要赚辛苦钱的,尽管来找我,我都给安排喽。

    最重要是他们不出什么幺蛾子就行,这是为朝廷效力,否则别怪咱翻脸不认人。”